一刻,沈知意几乎要冲过去抱住孩子,告诉他没关系,我们不玩了。
但陆宴就站在她身边不远处,双手插在西裤口袋里,目光专注地看着评估过程,表情冷静得像在观摩一台手术。他没有看她,但她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的、不容置疑的权威感,像一堵无形的墙,将她所有的冲动都挡了回去。
最终,孩子成功完成了那个游戏。孙主任点了点头,在记录板上写了些什么。乐乐如释重负,转头看向妈妈,似乎想寻求一个安慰或赞许的眼神。
沈知意努力对他笑了笑,点了点头。孩子这才露出一点点放松的表情。
评估进行了近两个小时。结束后,孙主任和李老师到外间与陆宴低声交谈。沈知意听不清具体内容,只能听到一些零碎的词汇:“恢复良好……”“基础不错……”“注意力分散……”“规则感需强化……”
片刻后,陆宴走了进来,手里拿着几页纸。
“总体情况不错。”他对沈知意说,语气是公事公办的平静,“神经功能恢复符合预期,认知能力在平均水平之上。但孙主任和李老师都提到,孩子在面对稍复杂任务时容易焦虑,抗挫折能力偏弱,且对规则指令的理解和执行需要更有体系的引导。”
又是规则。又是引导。
沈知意抱起已经有些疲惫的乐乐,让他靠在自己肩上,然后看向陆宴:“他只是个四岁的孩子,刚生过一场大病。你们用成人的标准去要求他,会不会太苛刻了?”
“这不是苛刻,是科学评估。”陆宴将手中的评估报告递给她,“这些是客观存在的问题,越早干预,效果越好。李老师会调整活动计划,加入更多结构化、规则明确的游戏和任务。孙主任建议可以尝试一些温和的、游戏化的感统训练,帮助他提升情绪调节能力。”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抱着孩子、微微紧绷的手臂上,补充了一句:“这也是为了他将来能更好地适应集体生活,应对挑战。”
他总是有道理,总是站在“为了孩子好”的制高点上,用“科学”和“专业”包装他的控制欲。
沈知意接过报告,没有看。那些冰冷的数字和术语,只会让她感到更深的无力。“如果我说,我觉得现在的节奏已经很快了,乐乐需要的是放松和自然的成长,而不是更多的‘训练’和‘规则’呢?”
陆宴微微蹙眉,似乎对她的“固执”感到不悦。“沈知意,我希望你能明白,感性和溺爱,无法帮助孩子建立应对现实世界的能力。乐乐是陆家的孩子,他未来要面对的环境和期望,注定与普通孩子不同。现在打好基础,是为了他长远考虑。”
陆家的孩子。这个标签,被他一次又一次地强调,像一道无形的符咒,贴在乐乐身上,也烙在她心上。
“他不是一件需要被打磨完美的产品!”沈知意忍不住提高了声音,怀里的乐乐动了动,似乎被惊扰。
陆宴的眼神沉了下来,他往前一步,压低声音,带着清晰的警告:“注意你的情绪。在乐乐面前争执,就是你所谓的‘自然成长’和‘情绪稳定’?”
一句话,将她的失控归为“不专业”、“不合格”,还牵扯到了对乐乐的影响。
沈知意咬住下唇,将差点涌出的更激烈的话语硬生生咽了回去。她不能在这里,在乐乐面前,和陆宴爆发冲突。那只会让他更有理由质疑她作为母亲的资格。
她别开脸,不再看他,只是轻轻拍抚着乐乐的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