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委会大院里彻底成了一锅粥。

李大山扯着嗓子，色厉内荏地试图镇压，可那点权威早已被村民的怒火吞没。

就在这时，一个懒洋洋，却又带着绝对穿透力的声音，从人群外飘了进来。

“哟，挺热闹啊。”

仅仅五个字。

原本山呼海啸般的嘈杂，竟诡异地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回头。

拥挤的人群，无声地向两侧分开，让出了一条通路。

顾野来了。

他嘴角叼着根狗尾巴草，双手插在裤兜里，就那么晃晃悠悠地走了进来。

他走得很慢，布鞋踩在泥地上，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人们的心跳上。

阳光给他那身洗得发白的旧衣服镀了层金边，英俊而桀骜的脸上，没有半分情绪。

他看都没看被围在中央、脸色惨白的李大山。

顾野径直走到沈惊鸿面前。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他伸出那只布满枪茧和薄茧的大手。

然后，极其自然地，用粗糙的指腹，轻轻擦去了她额角因为紧张而渗出的细密汗珠。

动作温柔得不像话。

“吓着了？”

他低声问，声音里带着只有她能听懂的安抚。

沈惊鸿摇了摇头，看着他。

那双总是清冷如秋水的眸子里，此刻像是被点亮了两簇火苗，亮得惊人。

这个男人，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候出现。

以一种无可匹敌的姿态，为她挡住所有风雨。

“没。”

“那就好。”

顾野这才懒懒地转过身。

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终于落在了李大山的身上。

那一瞬间，李大山浑身一僵，后背的汗毛根根倒竖，血液都凉了半截。

“李叔，”顾野把嘴角的狗尾巴草取下，夹在指间，慢条斯理地开口，“我媳妇儿，胆子小，见不得人多。”

“我让她来拿个批文，怎么还惊动了全村的乡亲们？”

他明明在笑，可那笑里却是没有半点温度。

李大山嘴唇哆嗦着，强撑着最后一丝村支书的尊严：“顾野！你……你想干什么？你煽动村民，围攻村委会，这是要造反吗？！”

他想扣上一顶大帽子，这是他最后的武器。

“造反？”

顾野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嗤笑一声。

“李叔，你太看得起自己了。”

他上前一步，那股无形的压迫感，让李大山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我顾野想办点事，用不着造反。”

“我只是想不明白，”顾野的声音陡然转冷，“为什么我媳妇儿，一个从沪上来的大学生，响应国家号召，想开个代销点，方便群众，搞活经济，到了你这儿，就这么难呢？”

“我……”李大山被他问得哑口无言。

顾野没给他喘息的机会，继续逼近。

“还是说，李叔你觉得，这个代销点，应该留给你那个游手好闲，上次还想占我媳妇儿便宜的侄女，李娟？”

“又或者说……”

顾野的声音压得极低，却清晰地钻进院里每个人的耳朵。

“你觉得，去年冬天，上面拨下来的那五百斤给五保户的救济煤，你卖到邻村黑市，换来的那三十七块五毛钱，还不够你花的？”

轰——！

这一句话，不是炸雷，是直接在李大山脑子里引爆了一颗手榴弹！

时间！物品！数量！金额！

每一个数字都分毫不差！

李大山的脑子“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

他最后的心理防线，在这句话面前，被碾得粉碎！

他怎么会知道？！

这件事，这件事明明只有天知地知，他一个人知！

他死死地看着顾野，那张年轻的脸上，带着一丝玩味的、残忍的笑意，像一个正勾魂索命的活阎王。

“你……你……”

李大山的嘴唇失去了所有血色，他指着顾野，喉咙里咯咯作响，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周围的村民们，更是瞬间炸开了锅！

“什么？救济煤？给五保户的救命煤他都敢贪？！”

“我的天！这还是人吗？！”

“三十七块五！难怪他家天天吃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