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快要回来了。
收拾完仓库,三人都出了一身汗。坐在后院新打的、还带着木头清香的凳子上歇气,耗子又开始画大饼:“等咱们再多攒几个子儿,就把旁边那间小门脸也盘下来,打通了,专门卖文房四宝!名号我都想好了,就叫‘四宝斋’,咋样?气派不?”
水生没吭声,从脚边捡起一段劈柴剩下的边角料,摸出随身带的小刀,低着头,慢慢地削刻起来,也不知道想做个什么玩意儿。
我则仰头看着被屋檐切割成四四方方一块的天空,听着远处市井传来的、模糊不清的嘈杂声响,心里是许久未有过的平静。甚至开始琢磨,是不是该进一批新的货,或者,挑个日子,带他们去城隍庙好好转转。
夜幕像块巨大的黑绒布,缓缓罩住了上海滩。“三川阁”早早关了门。
后院亮起了昏黄的灯泡。水生打了几桶井水,从头到脚仔细冲洗着,冰冷的水流哗哗地冲过他坚实的背脊和那道狰狞的疤痕。他闭着眼,任由冷水泼洒,嘴里无意识地哼起了一段调子——那是川江上船工们喊的号子,苍凉,嘶哑,调子早就跑到了八百里外,却带着一股子从泥土里、从江水里生长出来的、蛮横的生命力。
我站在厨房门口,听着这水声和那不成调的号子,看着灯光下水生身上蒸腾起的丝丝缕缕的白气,心里只有这巴掌大的小院,一餐一饭,和两个过命的兄弟。
这失而复得的安稳,像刚从土里起出来的、还带着湿气的玉,看着温润,摸着冰凉,得小心翼翼地捧着。
我心里默念:这日子,若能像店里那座老掉牙的座钟,就这么不紧不慢地走到头,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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