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高朗手里接过一根树枝,在平整的沙地上画了一个巨大的“井”字结构。
“从现在起,不管是种大麦还是种棉花,都不许直接引水。”
何维用树枝重重地敲击着那个“井”字的上沿。
“高朗,带人去测量地形。在所有田地的最上方,也就是地势最高的地方,挖第一条渠,叫‘进水渠’。只有需要土地需要浇灌的时候,才打开闸门。”
紧接着,他的树枝移到了“井”字的下沿,也是地势最低洼的一侧,画了一条更深、更粗的线。
“在田地的另一头,必须挖一条比进水渠还要深两倍的沟,叫‘排水渠’。这条沟不许堵,要一直通回到芦苇沼泽里去。”
命令简单明了。
但在场的苏美尔人却炸锅了。
“把水排走?”那个壮汉瞪大了眼睛,“把那么宝贵的甜水,排回到那片充满恶魔的咸水沼泽里?”
“这是把恩基的恩赐扔掉啊!”
“太浪费了!而且挖那么深的沟,要耗费多少力气?还没等到挖好,水都退了!”
“那是白干活啊!”
质疑声此起彼伏。
在这个生产力极度低下的时代,每一分劳力都是用来保命的。让他们去挖一条“把水扔掉”的沟,简直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甚至连一直对他言听计从的乌尔,此时也有些犹豫地看着何维:“苏基,水很珍贵,真的要白白让它流走吗?”
何维冷冷地看着这一张张愚昧的面孔。
跟原始人讲土壤渗透压、讲毛细现象、讲盐分结晶,无异于对牛弹琴。
他们只相信眼前的利益,只相信攥在手里的麦饼。
在这个文明的岔路口,只有绝对的神权,才能把他们从毁灭的深渊里拽回来。
“安静。”
何维拔出了腰间的黑铁弯刀,一刀斩断了面前的一根枯木。
咔嚓一声脆响,全场死寂。
“我是来通知你们,不是来和你们商量。”
何维收刀入鞘,目光如电,“在你们的眼里,水是恩赐。但在我的眼里,不流动的水就是尸体。”
他指向那片刚刚被漫灌的田地,阳光下,水分蒸发后的白霜已经清晰可见。
“看见那层白色的东西了吗?那是土的眼泪,也是大地的毒疮。”
“你们舍不得排走的水,最后会变成毒死你们孩子的砒霜。”
何维站在高台上,用一种神的语气说道:
“这片土地太肥沃了,肥沃到它也有脾气。就像洗衣服一样,你不仅要把衣服打湿,还要把脏水拧干,衣服才能干净。”
“种地也是洗地。干净的水从高处进来,把土里的毒疮和盐分洗掉,然后变成脏水从低处流走。”
“只有这样流动起来,土地才能永远活下去,你们才能在这盖砖房,而不是像老鼠一样到处搬家!”
“现在!”
何维猛地转身,指着旁边那一箱箱还没开封的、闪烁着冷光的黑铁铲子。
“所有想吃饱饭的,想住砖房的,每人去领一把铲子!”
“乌尔!拿着准绳,去画线!”
“十天之内,我要看到水渠。谁敢偷懒,谁敢私自堵上排水沟,就让他滚回泥潭里去吃虫子!”
在生存的诱惑和神权的威压下,原始的本能屈服了。
壮汉颤抖着第一个走上前,从箱子里拿起了一把沉甸甸的黑铁铲。
那种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力量。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半小时后,幼发拉底河口的平原上,出现了一幅从未有过的壮丽画面。
在测量学徒乌尔拉出的那一根根笔直的石灰线指引下。
数百名赤裸着上身、皮肤黝黑的苏美尔先民,手持来自东方的黑铁铲,排成了两条长龙。
一条长龙在地势高处挖掘进水渠。
一条长龙在低洼处挖掘深邃的排水沟。
阳光下,黑铁铲翻飞,每一次铲入湿润的泥土,都带出一大块整齐的黑色土块。
随着第一条沟渠的连通,原本积蓄在田里、正在慢慢变咸的死水,开始哗啦啦地流入深沟,带着浑浊的泥沙和溶解的盐分,重新流回那片代表着混沌的沼泽。
田里的水位下去了,土露了出来。
“这就是土地的呼吸。”
何维站在高处,看着这庞大而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