虑、茫然和不知所措的脸,目光沉重地扫过每一个人,声音因极度疲惫和激动而沙哑不堪,却异常清晰地、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的决绝,穿透了压抑的空气:
“乡亲们!
咱们被逼到墙角了,身后就是万丈深渊,没路可退了!
县里要来审计,好!
来吧!
咱们合作社的账,一笔一笔,都摊开来,晒在太阳底下!
咱们的心,掏出来,摆在桌面上!
他们想从账本的字缝里挑出骨头,想从咱们内部的人心里找出裂缝,那就让他们找!
让他们看个够!”
他停顿了一下,胸膛剧烈起伏,目光陡然变得锐利如鹰隼,仿佛要穿透一切虚伪和伪装,直刺人心深处:“那封匿名信说咱们身边有鬼?好!
那今天,就在这儿,当着咱们林家岭列祖列宗的面,就在这盏油灯下,咱们把话都挑明了说!
有我林国栋在一天,合作社的每一分钱,都对得起天地良心!
对得起在座的每一位父老乡亲!
谁要是心里有鬼,现在就说出来!
要是没有,从今往后,谁再疑神疑鬼,谁再在背后捅刀子,散播谣言,谁就是我林国栋不共戴天的敌人,是咱们全体林家岭人共同的敌人!”
这番掷地有声、如同惊雷般的话语,像一道撕裂厚重乌云的强烈闪电,瞬间劈开了令人窒息的黑暗和绝望。
李老栓被这悲壮的气势所感染,猛地站起来,由于激动,身体微微颤抖,吼道:“对!
国栋说得在理!
咱们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要查就查!
老子奉陪到底!
看他们能查出个花来!”
周芳也用力擦去脸上的泪水,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起来,虽然依旧带着恐惧,但更多了一种与丈夫同生共死的决然。
一种被逼到绝境后反而激出的、悲壮的同仇敌忾之情,如同石缝中顽强钻出的草芽,在绝望的冻土上艰难地、微弱地滋生出来。
第二天,天色依旧阴沉,铅灰色的乌云低低地压在山头,仿佛一块巨大的裹尸布,笼罩着整个林家岭,预示着风暴的来临。
上午八点还差一刻,县里派出的三人审计工作组,乘坐着一辆半新的桑塔纳轿车,准时抵达了林家岭合作社那略显破败的院坝。
以汪主任为的工作组成员,面无表情地下了车,自带了一种冰冷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官僚气场,让原本就紧张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而也就在同一时间,仿佛命运刻意安排的巧合,公社那个年轻的通讯员,骑着那辆叮当作响的破自行车,气喘吁吁、满脸通红地冲进了院子,手里高高挥舞着一封来自省城的、印有省报醒目报头的特快专递信封!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被那封信吸引了过去,如同铁屑被磁石吸引。
县审计组的汪主任等人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锐利的目光投向来信;林家岭的每一个人,无论是心如死灰还是残存希望,都屏住了呼吸,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那薄薄的、却仿佛承载着生死判决的信封里,装的究竟是拯救他们于水火的福音,还是压垮他们的最后一根稻草?省报的最终报道,能否成为对抗县里这场旨在彻底绞杀他们的“复核审计”
的转机?而那封匿名信所提示的、隐藏在身边的“鬼”
,又是否会在这场终极的考验和混乱中,现出原形?林国栋感觉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挣脱束缚跳出来,耳膜嗡嗡作响。
他深吸一口气,在无数道交织着最后希望、深切恐惧、冰冷审视和复杂期待的目光聚焦下,缓缓地、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向那封决定最终命运的信函,伸出了沉重如山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