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没入巷口阴影的同一时刻,“哒哒哒哒哒——”“砰!砰!砰!”,爆豆般密集的枪声在他们身后轰然炸响!
王汉彰将范老师死死按在巷子冰冷潮湿的墙壁后,自己的后背紧贴着粗糙的砖石,剧烈地喘息着,胸膛如同风箱般起伏,心脏狂跳得像是在用尽全力撞击胸骨,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耳膜被巨大的枪声震得嗡嗡作响,那致命的咆哮持续了足足十几秒,却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而煎熬。每一秒都充满了金属撕裂肉体的想象。
枪声甫一停歇,余音还未散尽,王汉彰猛地抬起头,他对惊魂未定、脸色惨白如纸的范老师厉声低喝道,“去招呼你还能找到的学生!能带走一个是一个!赶紧走!离开这!我回去看看,还有没有落单的、没跑掉的学生!”
说完,他根本不给范老师说话的机会,迅速地压低头上的礼帽,帽檐遮住大半张脸,只留下一双锐利如鹰的眼睛。他侧过身,极其谨慎地从墙角探出极小的一部分,目光如电,飞速地扫了一眼被血与火洗礼过的街道,随即像一道紧贴地面的鬼影,利用一切可用的掩体,再次义无反顾地冲回了那片被硝烟和死亡气息笼罩的街道。
此时的浪速街口,已彻底沦为一片狼藉的修罗场。枪声如同死神的号角,瞬间将人群最后的秩序彻底撕裂。
学生们、看客们、连同那些肇事的混混儿,全都发出了惊恐的尖叫,像炸窝的马蜂般四散奔逃。人推人,人踩人,哭喊声、咒骂声、惨叫声混杂在一起。
王汉彰匍匐在一个倾倒的水果摊后,目光如鹰隼般急速扫过整个街区。他的心沉了下去,已经预想到会看到怎样一幅血肉横飞的惨状。然而,几秒钟后,他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
街上除了已经跑远的背影,漫天飞扬令人窒息的尘土和硝烟,以及满地狼藉的垃圾和丢弃的旗帜标语,想象中的遍地尸体和鲜血淋漓并没有出现!
只有两个明显的倒霉蛋——一个像是看热闹的小市民,一个像是跑得慢的学生——在极度的恐慌和混乱中被汹涌的人流推倒在地,此刻正抱着显然已经被踩踏得变形扭曲的腿,发出不似人声的、杀猪般的凄厉哀嚎——他们是被人群踩伤的。
除此之外,目力所及之处,竟再看不到任何一个中枪倒地的人!没有痛苦的呻吟,没有蔓延的血泊,没有生命逝去的苍凉。
拒马后面那些日本兵刚才至少倾泻了上百发子弹,在如此近的距离,面对如此密集且混乱的人群,竟然……竟然像是进行了一场昂贵的烟火表演,无一命中?
“这怎么可能?!开枪的日本兵都是瞎子吗” 王汉彰的脑海中,画出了一个巨大的问号,让他一阵眩晕。
就算这些日本兵都他妈是瞎子。但在如此近的距离上,就算是闭着眼睛乱放枪,靠流弹的散射,也至少能撂倒七八个!除非……除非他们抬高了枪口,刻意、精准地避开了每一个人?
这个念头甫一出现,就让他感到一股从脊椎骨缝里钻出来的寒意,瞬间传遍四肢百骸!这比看到尸横遍野更加令人毛骨悚然。
训练有素的日军士兵,在接到明确无误的射击命令后,进行了一次精准到匪夷所思的……威慑射击?或者说,是一场精心策划、配合默契、看似凶狠暴烈实则严格控制了弹道的军事表演?
他们的目标从始至终就不是杀人,而是制造最大程度的恐慌和混乱?可这又是为了什么?仅仅是为了吓唬学生?还是有着更深层、更恶毒的目的?王汉彰百思不得其解!
日军和白帽警察依然如临大敌地守着拒马,枪口冰冷地对外,气氛依旧紧张得如同拉满的弓弦,仿佛下一秒就会再次爆发。王汉彰冷漠地瞥了一眼远处那两个仍在血泊中痛苦哀嚎翻滚的伤者,没有任何上前施救的打算。
在这人命如草芥的天津卫,自己选的路,是福是祸都得自己担着。怜悯很多时候是奢侈品,更是催命符。眼下,确认学生们的安全,弄清日本人这出诡异戏码背后的真正意图,远比当滥好人重要一万倍。
在快速扫视一圈,确认再无学生滞留现场后,王汉彰借助对地形的无比熟悉,像影子一样快速撤离,返回之前藏身的小胡同。
但范老师早已不见踪影,想必是去收拢学生了。赵若媚也不知道在刚才的混乱中跑去了哪儿?他心中闪过一丝疑虑,但此刻无暇深究。他不敢在任何地方久留,立刻绕道,穿街过巷,跑回隐藏汽车的那座废弃工厂,发动汽车,引擎发出一声低吼,驶向了泰隆洋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