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手指在宽大的袖袍里飞快地掐动了几下,像是在演算着什么,而且这麻烦牵连甚广,绝非寻常的地痞流氓争斗,其中……涉及异邦之人,势力庞大。
王汉彰心头剧震!握着茶杯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指节都有些发白。这于瞎子果然有点邪门!官非口舌牵连甚广异邦之人这几个词,如同几把锋利的锥子,精准无比地戳中了他当前困境的核心!日本人、白帽警察、烟馆被封……这一切都吻合!
于瞎子似乎没有察觉到他的震惊,或者说早已料到他的反应,继续用那种神秘的语调说道:然,天道五十,大衍四九,人遁其一。万事万物,总留有一线生机。我观你这黑气之中,却又暗藏一丝若隐若现的红光,如暗夜中之烛火,虽微弱,却代表着转圜之机,并非绝对的死局。
他沉吟片刻,似乎在捕捉那稍纵即逝的灵光,这红光……嗯……其性属,其位在。利在西方近水之地。
和?王汉彰的脑子飞快地转动起来。利顺德酒店!它不就紧挨着海河吗?不正是在英租界的范围之内?英租界相对于华界和日租界,从方位上看,确实是在西边!
难道……于瞎子的意思是,今晚茂川秀和在利顺德酒店设下的这场鸿门宴,虽然危机四伏,但并非完全是十死无生的绝路,其中竟然还暗藏着一线生机?而这生机,或许就与酒店毗邻海河,以及它所处的英租界这个特殊的地理位置有关?
这个推断让王汉彰的心脏砰砰狂跳起来。但与此同时,一个疑问也随之浮上心头。这于瞎子,真的仅仅是靠就能知道得这么具体?
还是说,他这个看似与世无争的算命先生,其实有着自己不知道的消息来源?他嘴里面这套玄之又玄的话,真的是他窥探天机算出来的,还是他通过某些隐秘的渠道,早就知晓了日本人邀约的内情,此刻只是借用这种江湖术士的方式来点醒自己?
想到这一层,王汉彰决定不再绕圈子。他身体前倾,靠近于瞎子,压低声音,语气变得严肃而直接:老于,咱们都是江湖儿女,明人不说暗话。你跟我交个底,你是不是听着什么信儿了?或者说,你早就知道些什么?别跟我打哑谜了,你跟我说说,眼前这个死局,到底该怎么破?
于瞎子那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神秘莫测的笑容。他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慢悠悠地说道:小师弟,你也是在江湖上漂了这么多年的人,这里面的道道,你难道还不明白吗?南市三不管这一十二家大烟馆,被日租界白帽警察一口气全端了,贴上封条的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样,早就传遍了整个南市,成了街头巷尾最热门的谈资。这要是换成别人来找我问卦,就凭这个消息,我不从他身上狠狠坑个千八百块大洋的消灾解难费,我就枉称于半仙这三个字。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诚恳了些,不过嘛,既然今天问卦的是小师弟你,那自然就另当别论了。咱们这关系,谈钱不就远了吗?
正说着,刚才出去叫菜的伙计提着一个硕大的食盒,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食盒盖子一掀开,诱人的饭菜香气立刻弥漫了整个房间——清炒虾仁油亮剔透,红烧鲤鱼酱色浓郁,还有热腾腾的肉包子,外加一瓶贴着红纸标签的直沽高粱酒。
王汉彰见状,赶紧招呼于瞎子:于师兄,走,咱们楼上说话,清净!
他亲自提起食盒,领着于瞎子上了二楼的办公室,并反手关紧了房门。他将酒菜在茶几上一样样摆开,又给于瞎子斟满一杯酒,态度恭敬地说:于师兄,这里没有外人,门窗紧闭,有嘛话你就直说!你放心,我王汉彰不是不懂规矩的人,今天你这份情谊,我记在心里,肯定不能让你白辛苦这一趟。
于瞎子也不客气,拿起筷子,先夹了一大口晶莹剔透的清炒虾仁放入口中,满足地咀嚼着,然后又端起那杯斟得满满的白酒,一声,一饮而尽!
高度数的酒液划过喉咙,让他惬意地眯起了眼睛,打了个响亮的酒嗝。酒意上涌,他的谈兴也浓了起来。他放下酒杯,摇了摇头,看着王汉彰,语气带着几分揶揄:你啊你,小师弟,平时挺精明的一个人,怎么连这点事都想不明白呢?
他用筷子虚点了点桌面,开始抽丝剥茧:南市这块肥肉,原来是谁的天下?是袁文会的!而袁文会呢?说句不好听的,那就是日本人养在身边的一条恶狗!虽然说南市名义上属于华界,归天津市政府管,但实际上,日本人就是通过袁文会这条狗,间接地控制着南市三不管这片地界儿!这里的大小事务,油水好处,日本人通过袁文会,都能沾上边,插上手。说句不好听的,日本人一句话,南市三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