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那谁给我留一线呢(1 / 2)

他把线头咬断,随手丢进工具箱:“姑爷,我没得选。

家里啥情况您不是不知道?都一团糟,眼巴巴等着我拿钱回去呢。”

“那也不能……这样吧?”

许金平手里的搪瓷缸重重磕在床沿上,出闷响,“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他心里堵得慌,想不明白——明明跟老刘关系最好,眼下却搞成这副尴尬局面。

罗明摸出烟盒,捏了捏,空的。

他手指用力,把烟盒边缘捏得变了形:“我给人留一线,谁给我留一线?爸瘫在床上,妈管不了事,弟弟书也不念了,妹妹……还跟你家许凯跑了!

家里头,还有老婆孩子张着嘴等饭吃。”

煤油灯的光跳跃着,映得许金平的脸忽明忽暗,像块在炉膛里反复煅烧的铁。

他忽然伸手,粗糙的手掌紧紧按住罗明的手腕,声音低沉下去:“唉……也是苦了你了。

可你心里也得有数,咱们在土里刨食,一年到头能落几个钱?撑死几百块!

眼下好不容易抓住个机会,你又把老刘得罪死了……你以后就甘心一辈子在泥巴里打滚?如今啥不要钱?罗亮眼瞅着也到年纪了,娶媳妇,你这当大哥的能不帮衬?再过几年,你家那俩小的也要上学,张嘴就是钱啊!

农村这日子……太苦,真不是人过的!

你得抓住每一个能抓住的机会,懂不懂?”

罗明低头,看着姑父按在自己手腕上微微颤抖的手指,那指甲缝里还嵌着没干透的白浆灰。

他知道,此刻跟姑父讲不清这背后的弯弯绕绕,也不想解释。

“刘志桓在三镇,还没那么大的‘板眼’能封杀我。”

他语气平静,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倔强。

“老刘今天跟我撂话了,”

许金平的声音干涩,“明天,这活儿不让你干了。

还有……这地方,也不让你住了。”

“行。”

罗明回答得干脆,似乎并不意外,“那我明天就搬。”

许金平一愣:“搬?你搬去哪?”

“我有地方。”

罗明开始动手把衣服往帆布包里塞,“主要是为了看看娟娟。

不然我今天就回了——五月份出来时,家里就留了三百块,这都几个月了?家里的稻谷也快熟了,该回去收了。”

“明天……就走?”

许金平的声音轻了下去,语气里终于透出些妥协的意味。

“不。”

罗明摇头,动作没停,“说了,我要见到娟娟和许凯。”

“……那行吧。”

许金平沉默片刻,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记工的小本子,刷刷写了几笔,撕下一页递给罗明,“给,他们在黄石的地址。

记着……别太冲。

闹得不好看。”

“知道了,姑爷。”

罗明接过纸条,扫了一眼,折好塞进帆布包的夹层里,“这几个月……气也消得差不多了。

不会把许凯怎么样的。”

三镇宏基汽车站的喧嚣几乎要将人吞没。

罗明的帆布包紧贴着后背,汗水早已将深蓝色的布料洇出大片更深的湿痕。

他攥着许金平给的、已经攥得软皱的黄石汽车时刻表,在拥挤的人流中左突右冲。

工装裤膝盖处厚厚的补丁,擦过检票口冰冷的铁栏杆,出刺耳的“刺啦”

声。

“借过!

劳驾借过!”

他侧身硬挤过一个扛着巨大蛇皮袋的老汉,帆布包的带子刮落了老汉口袋里的半包廉价香烟。

弯腰去捡时,眼角的余光精准地捕捉到站台尽头柱子后的一道目光——那是个穿着花哨衬衫的瘦小子,眼神像耗子一样在拥挤的人潮里快梭巡,拇指和食指下意识地搓动着,目标明确地锁定了罗明胸前的帆布包。

罗明的心猛地一沉,肌肉瞬间绷紧。

他迅捡起烟盒塞回老汉手里,道了声含糊的歉,立刻将帆布包从胸前转到背后,紧紧贴着脊梁骨,同时,左手状似无意地、重重地按在了自己工装裤右侧大腿外侧——那里,厚厚的裤腰内衬缝着一个结实的暗袋,里面卷着整整两千块,是这次出来几个月的工钱大头。

剩下的13oo块,被他分成了两小卷,用油纸和塑料布严严实实裹好,分别塞在左右脚的旧解放鞋鞋垫底下。

帆布包里,除了几件换洗衣服、一个硬馒头,就是那包用三层旧报纸仔细裹好的橘子,在车站旁的小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