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打谷机一刻不停地轰鸣,随着李秀云一次次精准的投料,花胶布上的稻谷以肉眼可见的度堆积、升高。
起初只是薄薄一层,很快便聚沙成塔,形成了一座不断“生长”
的金黄色小山丘。
稻谷特有的、带着阳光和泥土气息的芬芳,在打谷机的喧嚣和飞扬的稻尘中,顽强地弥漫开来。
汗水浸透了每个人的衣衫,稻尘沾满了头和脸颊,机器的轰鸣让人头脑胀。
但看着那不断壮大的金色谷堆,看着这凝聚了汗水与协作的丰硕成果,每个人的眼神里都充满了疲惫却满足的光芒。
晒场上的劳动交响曲,在夕阳的余晖中,演奏到了最高潮。
苗凤的声音虽然被机器的轰鸣压得有些微弱,但那份关切如同穿透嘈杂的暖流,清晰地抵达了每个人的耳边。
“歇会儿!
歇会儿!
都喝口水!
饭快好了!”
这声呼唤如同暂停键。
很快,李志远利落地切断了打谷机的动力,那震耳欲聋的“哐当”
声戛然而止,只剩下余音在晒场上空回荡,以及众人如释重负的喘息声。
世界仿佛瞬间安静了不少。
大家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拍打着身上的稻尘和芒刺,朝着苗凤和那两壶散着甜香的茶水聚拢过来。
苗凤脸上带着慈祥的笑容,手脚麻利地拿出几个粗瓷茶盏,挨个倒上热气腾腾的茶水。
橙红色的茶水在碗里荡漾,散着蔗糖特有的香甜气息。
“妈,这还是糖茶呢!”
李秀云接过一碗,喝了一口,温热的甜意瞬间从喉咙暖到胃里,驱散了些许疲惫,她有些惊讶,又有些感动。
糖在农家也是金贵东西。
“你们这太辛苦了,喝点好的,应该的!”
苗凤笑呵呵地说着,眼神里满是心疼,“等会家里还有一大桌子菜等着你们呢!
都累坏了,得好好补补!”
李志文也端着一碗糖水,看向还在谷堆旁拍打身上灰尘的李秀云:“秀云,快过来歇歇!
大明他们估计就剩最后一车了,听动静应该也快到家了。
晒场这边,”
他指了指旁边剩下不多的稻捆,“也就一车多一点了,不急这一会儿。”
“哎,来了!”
李秀云应着,走到大家旁边,也接过婆婆递来的糖水。
几个人端着茶盏,或蹲或站,小口啜饮着这难得的甜水,享受着片刻的松弛。
空气中弥漫着糖水的甜香、新鲜稻谷的清香,以及汗水蒸腾的气息。
李志远看着晒场中央那座金灿灿、小山般的谷堆,又望了望远处已经收割干净的稻田,忍不住感慨:“12亩啊!
看着这堆头,应该有万把多斤呢!
真是好收成!”
“嗯,”
李秀云捧着温热的茶盏,望着谷堆,眼神复杂,既有丰收的喜悦,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酸楚和不易,“应该也就万把斤的样子了。”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些,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也是对这段时间辛苦的一种倾诉:
“插秧那会儿,明哥不在家……”
她看了婆婆苗凤一眼,苗凤也轻轻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当时就我和婆婆两个人,实在是没办法了。”
李秀云的声音带着回忆的沉重,“人手不够,连育秧苗都顾不周全,最后只能……撒的种(指直接往水田里撒稻种,而不是先育秧再插秧,产量通常较低)。”
她微微摇头,脸上露出一丝苦笑:“都没有正经的秧苗插,稀稀拉拉的。
后面的打肥、打药,还是硬着头皮去求了三叔、二叔帮忙打的。
那时候,我心里就一个念头:田不能空着!
好歹种下去,到时候能打个五六千斤谷子,够交公粮和村里的提留就行,别让家里倒贴,就谢天谢地了。”
边上的罗芳原本正看着远处归来的拖拉机和大哥的身影,嘴角还带着一丝笑意。
忽然,她眉头一皱,目光锐利地投向更远处通往村子的石桥方向。
“剑雄,”
她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用手肘碰了碰身旁的丈夫,“你看那边……桥头过来那帮人……领头那个……是不是周定业?”
周剑雄正喝着水,闻言立刻放下茶盏,顺着罗芳指的方向望去。
只见石桥那边,七八个人影正气势汹汹地快步朝晒场这边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