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明就像一位经验丰富的猎手,在丛林中耐心潜伏。
他按部就班地工作,履行着副经理和队长的职责,维持着项目的表面运转。
但在内心深处,他时刻关注着几件事:
张波那边的进展:核心骨干(尤其是像王德这样的定海神针)的意向是否明确?有多少人愿意跟着走?
刘建国的“刀”
何时落下:正式启动“减负”
剥离工人的具体方案何时出台?力度会有多大?
工人情绪的临界点:在奖金无望和剥离恐慌的双重压力下,工人何时会彻底失去耐心,从观望转向寻求出路?
他利用自己的身份和威信,不动声色地加固着与那些技术好、人品正的骨干工人的联系。
在检查质量、解决技术难题时,他会多停留一会儿,聊几句家常,问问家里的困难,言语间流露出对现状的无奈和对他们手艺的真心赞赏。
这种润物细无声的关心,比任何口号都更能赢得信任。
夜晚回到丽景小区一楼的出租屋,看着父亲在母亲帮助下艰难地进行康复训练,听着孩子们的吵闹,罗明的心会更加坚定。
他需要这个“另起炉灶”
的机会,不仅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给这些被当作“包袱”
的工人们,也为了给家人一个更安稳的未来,争一条出路。
日子在表面的平静和暗地的涌动中一天天过去。
工地上搅拌机依旧轰鸣,钢筋碰撞声不绝于耳,但空气中弥漫的不再是单纯的干劲,而是掺杂了迷茫、焦虑和隐隐期待的复杂气息。
时间缓缓流淌,日历翻到了1995年5月8日,星期一。
清晨的空气带着初夏的微燥。
差五分钟八点,罗明收拾好一个硬壳笔记本和一支钢笔,提着那只印着“安全生产”
字样的旧搪瓷缸(里面泡着浓茶),走进了项目部略显拥挤的会议室。
会议室里已是人头攒动,烟雾缭绕。
安全科、材料科、技术科、行政科、后勤科……各部门的头头脑脑们都到了,各自占据着熟悉的位置,低声交谈着,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例行公事的沉闷气息。
罗明扫了一眼,唯独不见项目经理肖荣和党委书记路烨的身影。
官职越大的越晚到,这不知何时成了国企里心照不宣的潜规则,仿佛早到一刻就掉了身价。
罗明面无表情地走到属于自己的位置——靠近长桌中部,副经理的席位。
他摊开笔记本,将钢笔工整地放在旁边,拧开搪瓷缸的盖子,吹了吹浮沫,喝了一大口滚烫浓酽的茶水,试图驱散一丝早起的困倦和心底那早已习惯的疏离感。
八点整,分秒不差。
路烨和肖荣的身影准时出现在会议室门口。
两人似乎在外面低声交流了几句,互相点了点头,这才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路烨径直走到长桌顶端的位坐下,肖荣则坐在了罗明的正对面。
会议室里的低语声瞬间平息,所有人都挺直了些腰板。
“咳,咳。”
路烨清了清嗓子,目光沉稳地扫视全场,带着政工干部特有的威严。
“会议开始。”
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今天会议主要有几项议程。”
路烨翻开面前的文件夹,“先,是通报一下7号楼主体结构顺利封顶的情况,工程技术科做好资料整理和报验准备。
其次,是号楼的开工筹备,材料、设备、人员要尽快到位,安全和技术交底必须扎实,确保顺利启动。
这个等会由肖总和罗总来说。”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凝重起来,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目光也变得更加锐利:
“重点要谈的,是最近项目上反映出来的一些思想动态问题。
同志们啊!”
路烨的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语重心长的味道,“这段时间,工地上的气氛,不太对劲啊!
人心,有点浮躁!
思想,有些动荡!”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连咳嗽声都消失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路烨身上,尤其是那些基层部门的头头,神色各异。
“具体表现是什么?”
路烨自问自答,眼神扫过众人,“工作干劲不如从前了!
上个月那种热火朝天、你追我赶的劲头哪去了?现在呢?磨磨蹭蹭,拖拖拉拉,出工不出力的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