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刚过,中巴车的灯光刺破晨雾,像两把钝刀,慢慢划开洋河县城的寂静。
轮胎压过柏油路的“沙沙”
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撞得很远,又很快被雾吞回去——这是梅雨季的晨雾,潮得能拧出水,沾在车窗上,凝成细细的水珠,把窗外的世界晕成一片模糊的黄。
县城的老街道还没醒。
路两旁是矮矮的砖瓦房,墙根爬着青苔,有些房檐下挂着去年的玉米棒子,在雾里晃着干枯的影子。
路灯是老式的钠灯,昏黄的光透过雾气,在地上投下一圈圈虚虚的光斑,像撒了一地没融开的黄油。
偶尔有段路面没铺柏油,还是碎石子的,轮胎压过去“咯噔咯噔”
响,惊飞了趴在路边草窠里的夜鸟,扑棱着翅膀消失在雾里,连个影子都没留下。
过了十字街口,往西拐就是通往人民医院的路。
路边的菜市场还关着门,铁卷帘门拉得严实,只有最东头那家包子铺亮着灯——昏黄的灯泡挂在门楣上,透过玻璃能看见里面的蒸笼冒着白气,老板正弯腰揉面,动作慢得像在跟时间较劲。
再往前,是家炸油条的摊子,炉子刚生着火,橘红色的火苗在雾里跳着,烟顺着风飘得很低,裹着点油香,却没引来半个食客。
中巴车再往前开,雾更浓了。
路边的电线杆像一个个沉默的影子,电线在雾里绷得笔直,偶尔有只麻雀落在上面,抖了抖翅膀上的雾水,又飞走了。
街面上没什么车,只有一辆旧自行车斜靠在墙根,车筐里还放着个空的酱油瓶,不知道是谁昨天忘在这儿的。
墙根下的排水沟里,水“哗哗”
地流着,是夜里的雨水,带着点泥腥味,混在潮湿的空气里。
快到人民医院时,先看见的是门诊楼顶端的红十字灯——红得暗,在雾里像颗没力气的心脏,有一下没一下地亮着。
再靠近些,门诊楼的窗户透出昏黄的光,一层的挂号窗口亮着一盏小灯,里面坐着个打盹的护士,头靠在椅背上,手里还攥着本病历。
医院门口的空地上,停着三辆旧自行车,车座上都沾着露水,还有个清洁工推着消毒车,“轱辘轱辘”
地走,消毒水的味道顺着风飘过来,盖过了刚才的油香。
中巴车慢慢停在门诊楼前的空地上,刹车声在雾里显得格外轻。
老陈熄了火,引擎的声音消失后,周围只剩下雾水落在车顶上的“滴答”
声,还有远处消毒车的轮子声。
他抬头看了眼门诊楼的灯,昏黄的光透过雾,落在挡风玻璃上,像一层薄纱。
伸手推开车门,一股潮气涌进来,带着点医院特有的、冷清清的味道——这就是洋河县城的凌晨,安静得让人慌,只有这昏黄的灯光,还亮着点盼头。
晨雾还没散,裹着中巴车,裹着门诊楼,裹着整个沉睡的县城。
只有那盏红十字灯,还有门诊楼的昏黄灯光,在雾里撑着,等着像罗明他们这样,赶夜路来寻人的归客。
中巴车刚停稳在洋河县人民医院门诊楼前,张磊就像被烫到似的弹起来,一把推开车门,冷风裹着晨雾灌进车厢,他却浑然不觉,踩着地上的积水就往医院冲。
鞋底子沾了泥,在水泥地上打滑,他踉跄了一下,双手在身侧胡乱抓了把空气才稳住,嘴里还在喊:“icu在哪?我爸在哪?”
“石头!
慢点!
别摔了!”
罗亮紧随其后跳下车,手里还攥着给张磊带的厚外套——刚才在车里怕他冷,特意叠好揣在怀里。
他看着张磊跌跌撞撞的背影,心里急却不敢跑太快,怕两人都乱了阵脚,只能快步追上去,一边跑一边扫过门诊楼门口的指示牌,眼睛飞快地找“icu”
的标识。
清晨的医院格外安静,只有清洁工推着消毒车“轱辘轱辘”
走过,消毒水的味道混着晨雾的潮气,呛得张磊咳了两声。
他冲到急诊大厅的服务台前,导医正低头整理病历,被他突然的出现吓了一跳:“同志,您有什么事?”
“我爸!
我爸张立伟!
进icu了!
在哪层?”
张磊双手撑着柜台,身子往前探,声音抖得不成调,眼睛里的红血丝像要炸开,连呼吸都带着哭腔,“快告诉我!
我要见他!”
导医被他的激动吓住,刚要开口,罗亮就赶了上来,一把拉住张磊的胳膊,把他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