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北京城,夜色浓稠如墨,寒风卷着零星雪沫,敲打着越国公府书房紧闭的窗棂。然而,与室外酷寒截然不同的是,书房内的空气仿佛被点燃,凝重、压抑,又弥漫着一股一触即发的杀伐之气。
“砰!”
一声闷响,那本沾染着苏州分号王掌柜血迹的账册,被张世杰重重摔在宽大的黄梨木书案上,震得砚台里的墨汁都荡起了涟漪。烛火随之猛地一跳,将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映照得明暗不定,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此刻已是寒霜遍布,戾气隐现。
“冲击票号,煽动民变……好,好得很!”张世杰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带着金铁交击的冷硬,“钱谦益,还有江南那帮蛀虫,是真以为靠着几篇酸腐文章,裹挟一群不明就里的愚民,就能逼本王低头?就能断了朝廷的财路,毁了辽东的战机?!”
他目光如冰冷的刀锋,缓缓扫过书房内的几人。
苏明玉坐在下首,脸色依旧带着连日奔波的疲惫,但眼神已然恢复了平日的冷静与锐利,只是那冷静之下,压抑着深深的忧虑与愤怒。李定国按刀而立,身姿挺拔如松,虎目之中战意熊熊,仿佛只要张世杰一声令下,他即刻便能提兵南下,踏平那些兴风作浪之辈。刘文秀则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敲击着,显然在飞速权衡着各种利弊。
除了他们,书房内还多了一位身着青色儒衫,面容清瘦,目光却异常灵动的中年文士。此人名为顾炎武,字忠清,乃是张世杰近年来网罗的谋士之一,虽名声不显于朝堂,却对经济、地理、刑名皆有独到见解,尤擅谋划,被张世杰倚为臂助。
“国公,苏州民变,虽是有人煽动,但亦可见新政在江南根基浅薄,百姓易受蛊惑。”顾炎武率先开口,声音沉稳,“若仅以武力弹压,恐激起更大民愤,正中钱谦益等人下怀。需得刚柔并济,多管齐下。”
“刚柔并济?多管齐下?”张世杰冷哼一声,走到悬挂的巨大大明舆图前,目光锐利地钉在江南那片富庶之地,“说说看,如何个刚柔并济法?本王现在,没那么多耐心跟他们虚与委蛇!”
顾炎武起身,走到舆图旁,手指先点向贯穿南北的那条粗线:“其一,经济反制。江南之所以有恃无恐,皆因其掌控天下财赋,尤以漕粮为命脉。每年四百万石漕粮北运,维系京师、九边。若此脉一断……”
他话未说完,李定国眼中精光一闪,脱口道:“截断漕粮?”
此言一出,书房内静了一瞬。截断漕粮,这可是能直接让北京城陷入饥荒的狠辣手段,无异于一把双刃剑,伤人亦伤己。
苏明玉立刻摇头,语气坚决:“不可!漕粮关乎京师百万军民生计,一旦有失,顷刻便是大乱!届时,无需建奴叩关,我等便已成天下罪人!此策太过酷烈,且伤及无辜,绝不可行!”
张世杰看了苏明玉一眼,并未反驳,而是看向顾炎武:“忠清,你的意思,当真要断漕?”
顾炎武微微一笑,摇了摇头:“非是真正断漕,而是‘佯断’,或曰‘挟漕’。”他手指在运河几个关键节点——淮安、济宁、临清一一划过,“我等不必真正阻拦漕船北上,但可以‘辽东军情紧急,需征调漕船转运军械粮草’,或‘河道淤塞,需紧急疏浚’为由,令漕运总督衙门,暂缓部分漕船发运,尤其是我等掌控的江北段,可以‘检修闸坝’为名,滞留部分粮船于徐州、济宁等地数日。”
他眼中闪烁着智谋的光芒:“江南米价,对漕运最为敏感。只需让第一批漕船延迟十天半月抵达,江南市面上粮价必然飞涨!届时,恐慌的就不是北地,而是那些囤积居奇、家里谷米满仓的士绅豪商了!他们可以不在乎国债,可以煽动百姓抵制银元,但他们绝不敢拿自家的米缸和整个江南的稳定来赌!此乃攻其必救,迫其自乱!”
“妙啊!”刘文秀抚掌低赞,“以此施压,既不真正动摇国本,又能直击其痛处!让他们也尝尝这切肤之痛!”
苏明玉沉吟片刻,也缓缓点头:“此计可行。但需把握分寸,滞留时间、规模必须精确控制,既要让其感到剧痛,又不能真个引发江南饥荒。而且,必须由我们信得过的人,牢牢控制住滞留的粮船,以防有人趁机作乱,或哄抢粮食。”
“此事,可由我去办。”刘文秀主动请缨,“我与漕运总兵官有些交情,对其麾下几个关键位置的将领亦有恩惠,当可暗中操作,把握尺度。”
张世杰盯着舆图上的运河,目光闪动,最终缓缓颔首:“准!文秀,此事由你负责,持我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