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阳城西,原正黄旗固山额真阿山的万亩庄园,如今已不见往日的旗幡招展,甲兵林立。取而代之的,是黑压压攒动的人头,以及无数双交织着期盼、惶恐与难以置信的眼睛。高搭的木台上,张世杰一身玄色常服,并未着甲,却比身后按刀肃立的李定国、刘文秀更显威势。他目光沉静地扫过台下,那里是数以千计、衣衫褴褛却眼神炽热的人群——有关内逃难而来的汉人流民,有被解放的汉人包衣,还有众多伤疤未愈、军功在身的下层将士。
春寒料峭,却冻不住场间那股几乎要沸腾起来的希望之气。今日,英国公要在此亲自主持“分田授宅”,将昔日满洲贵族的膏腴之地,分给这些曾饱受屈辱与苦难的汉家儿女。
张世杰向前一步,无需扩音,清朗而沉稳的声音清晰地传遍全场:“辽东的父老乡亲们,将士们!”只一声,便将场下所有的嘈杂与骚动压了下去。
“这片土地,自古便是华夏之土!然数十年来,胡虏肆虐,雀占鸠巢,使我汉家儿女,或颠沛流离,或沦为奴仆,血泪流干!”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沉痛的力量,瞬间勾起了台下无数人痛苦的回忆,抽泣声开始零星响起。
“但,天日昭昭!”张世杰话锋一转,声调陡然拔高,带着金石之音,“今,王师北定,犁庭扫穴,已复我河山!昔日骑在尔等头上作威作福的建州贵酋,或已授首,或已鼠窜!他们强占的田宅、掠夺的财富,本就是民脂民膏!今日,本公奉天子诏,总督辽东,便要将这些,一一还给你们!”
他手臂一挥,指向身后那片无垠的、刚刚解冻的黑土地:“看见了吗?这沃野千里,不再是阿山的,不再是鞑子的!它们是你们的!是所有愿意在此安居乐业、用汗水浇灌未来的大明子民的!”
“轰!”人群彻底沸腾了!压抑已久的情绪如山洪暴发。许多流民跪地痛哭,朝着张世杰的方向磕头;曾经的包衣死死攥着拳头,指甲掐进肉里却感觉不到疼痛,他们终于等到了不再是“阿哈”的这一天;伤退的老兵挺直了腰杆,热泪盈眶,他们用命搏杀,不就是为了脚下能有一块属于自己的土地吗?
“肃静!”李定国一声低喝,如同虎啸,带着战场煞气,瞬间让激动的场面为之一肃。
张世杰继续道:“辽东布政使司已清丈完毕,造册登记。凡我大明子民,无论原籍何处,此前身份如何,只要愿在辽东落户垦殖,每丁授田三十亩!携家带口者,按人口叠加!凡有功将士,按军功大小,额外赏赐田亩、宅院!今日,便从这阿山庄开始,现场勘界,现场划分,现场发放地契!由本公,与镇北侯、靖海侯,亲自为尔等作保!”
“越国公万岁!”“大明万岁!”欢呼声震天动地,许多人激动得几乎要晕厥过去。拥有土地,是千百年来埋藏在每个中国农民心底最深的渴望,是安身立命的根本!
分田开始了。布政使司的吏员们早已准备就绪,拿着鱼鳞图册和丈量工具,在新军士兵的护卫和协助下,开始按照名册呼叫姓名,然后带着人前往划定的地块,打下界桩。
第一个被叫到名字的是一个叫赵老栓的河北流民,他带着老婆和三个面黄肌瘦的孩子,逃难近五年,亲人死伤殆尽。当吏员将一块靠近水源、足足九十亩上好水浇地的地契塞到他手里,并指给他看那三条清晰的界桩时,赵老栓噗通一声跪在尚且冰冷的黑土地上,抓起一把泥土,嚎啕大哭,不住地用额头磕着地面:“地啊……俺赵老栓有地了……娃他娘,你看到了吗?俺们有地了……”他的妻子和孩子也哭作一团,那哭声里不再是绝望,而是新生的狂喜。
紧接着是一个叫李狗儿的原汉军旗包衣,二十多岁,却已显得苍老。他被分到了六十亩地和一间原属于庄头的小院。他拿着地契,手抖得厉害,反复向吏员确认:“这……这真是给我的?不用再给主子交租子了?不用再去打仗了?”得到肯定答复后,他猛地转身,对着身后那些同样曾是包衣的同伴,用尽全身力气嘶喊:“兄弟们!咱们不是奴才了!咱们是人了!有田有宅的人了!”
场面热烈而有序。有功将士的授田更是引来阵阵羡慕的惊呼。一个在松锦大战中丢了只胳膊的老兵,除了标准的口粮田,还因军功得了额外五十亩地和沈阳城内的一处小宅院。他独臂捧着地契,腰杆挺得笔直,对着张世杰的方向,行了一个最标准的军礼,虽无声,却重逾千钧。
刘文秀负责协调全局,不断指挥士兵和吏员处理各种突发情况,比如地块边界的小纠纷、一家人口数量核实等,忙得脚不沾地,脸上却带着欣慰的笑容。他低声对身旁的李定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