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划界定牧止纷争(4 / 4)

千百年来自古相传的、用鲜血和刀剑书写的草场规则,将被彻底改写。

新的规则,叫做“舆图定疆,碑石为界”。

“天可汗,”额哲策马靠近张世杰,低声道,“今日之举,必将载入草原史册。只是……各部台吉、长老们,未必都心服。”

“本汗知道。”张世杰目视远方,“草原太大,部落太多。都护府这几百号人,不可能盯住每一处草场。今日塔拉淖尔能和平解决,是因为本汗亲自来了。明日百里之外的另一处争端呢?下个月呢?明年呢?”

额哲沉默。

“所以关键不在碑,”张世杰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额哲能听到,“而在人心。要让牧人明白,遵守都护府划定的界线,比动刀动枪更有利。要让台吉们知道,服从天可汗的秩序,比拉拢巴特尔、蓄养私兵更安全。”

他顿了顿:“额哲,你是顺义王,是黄金家族的后裔。这个道理,你要带头想明白,也要让所有蒙古贵族想明白。”

额哲肃然:“臣明白。”

碑立好了。

刘秉忠亲自拿着罗盘和测绳,领着两部首领,从碑石处向东、西各走三百步,每百步埋下一块界石。整个过程严谨得如同军阵操演,没有丝毫含糊。

日落时分,塔拉淖尔湖畔燃起了篝火。

按照草原规矩,血仇的双方在和解后,要共同宰杀一只白羊,分食其肉,以示恩怨勾销。都护府准备了十头肥羊,乌珠穆沁和札萨克部的牧人围坐在一起——尽管气氛还有些僵硬,但至少刀箭已经收起。

张世杰和额哲坐在主位,接受了双方首领敬献的马奶酒。

“天可汗,”额尔敦台吉饮尽碗中酒后,忽然道,“臣有一个请求。”

“说。”

“乌珠穆沁部愿派出五十名子弟,入归化城学堂,学习汉文汉法。”额尔敦眼神诚恳,“今日见都护府行事,方知律法、章程、舆图之妙。我部不能再只靠祖辈传下的规矩活下去了。”

巴图见状,也赶紧跟上:“札萨克部也愿派子弟入学!”

张世杰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举碗道:“准了。不只你们两部,所有归附部落,凡派遣子弟入学者,都护府将减免其部落一成的边市税赋,为期三年。”

此话一出,周围几个小部落的首领也纷纷围上来表态。

篝火噼啪作响,烤全羊的香气弥漫开来。徐弘基、刘秉忠等人相视一笑——他们知道,今天立下的不只是两块界碑,更是天可汗秩序在草原生根的第一步。

然而,就在这片看似祥和的气氛中,没有人注意到——

距离篝火两百步外的一处沙丘后,三个黑影正伏在草丛中,用千里镜仔细观察着湖畔的一切。其中一人低声用蒙语道:“记下来:明国天可汗今日亲自在塔拉淖尔划界,乌珠穆沁和札萨克部已服。都护府手段,恩威并施,非寻常可比。”

另一人问:“要报给台吉吗?”

“当然要报。”第三人声音沙哑,“不过……不是报给咱们的台吉。”

三人对视一眼,悄然退入黑暗。

他们骑上藏在沙丘后的马匹,却不是往任何蒙古部落的方向去,而是朝着西北——那是准噶尔部所在的方向。

夜风中,隐约传来断断续续的低语:

“……巴图尔珲台吉说了……明国人想在草原立规矩……就是断我们卫拉特诸部的生路……”

“……沙俄的使者已经到了斋桑泊……”

“……要让他们知道,草原的事,终究还得草原人自己用刀箭说话……”

马蹄声渐远,最终淹没在无边的夜色里。

塔拉淖尔湖畔,篝火依然明亮。张世杰端起第二碗马奶酒,目光不经意地扫过那处沙丘方向,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一蹙。

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将碗中酒一饮而尽。

界碑立下了,血仇暂止了。

可草原深处的暗流,从来不会因为几块石头就真正平息。新的秩序在建立,就必然有旧的势力在反抗。这场划界定牧的宏图,才刚刚展开第一笔。

而西北方向,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