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海一直紧绷的心神,才稍稍松弛。
这一松弛,全身各处顿时传来钻心酸痛。
继而强烈的眩晕袭来,让他几乎站立不稳。
沈棣辉见状,连忙唤来数名亲兵。
众人七手八脚,帮梁定海卸下甲胄,这才发现他肩膀、胸腹等多处护甲,已被西军铅弹击穿!
弹头嵌入皮肉,虽未致命,但伤口,依旧向外渗着血水。
方才他先摔下马,又被亲兵鲜血喷溅一身,靠一股悍勇之气和肾上腺素支撑,竟未察觉自己已然受伤。
此刻心神放松,伤口的剧痛和失血带来的虚弱感,顿时席卷全身。
沈棣辉急忙命亲兵,为他紧急包扎,背回营寨。
同时下令收拢残兵,据守不出。
又唤来随军医官,为梁定海取出体内铅弹。
当镊子探入伤口时,梁定海痛得额头冷汗直冒,却咬紧牙关,不肯出声露怯。
医官用烧酒清洗伤口,敷上金疮药,用干净布条,重新包扎妥当。亲兵帮他换了身干净衣裳。
一番忙碌下来,已是过了下午四点。
日光西斜,空气中闷热未减。混合着营中伤兵的哀嚎和草药气味,显得格外的压抑。
炊烟袅袅升起,却无人有食欲用餐。
沈棣辉命令几名亲兵,用担架抬着,被包扎如粽子般的梁定海。
一行人离开前线大营,向后方八旗军驻扎的营地行去。
几里路程不算遥远。一行人沉默走着,气氛压抑。
沿途路过其他绿营营寨,那些标营兵丁,投来神色各异的目光。
有同情,有好奇,亦有庆幸。
不多时,便来到八旗军营寨之前。
相比绿营,这座营寨更为规整。寨墙高耸,壕沟深阔,望楼上旗帜鲜明。
持枪肃立的哨兵,皆是瞒洲旗人,神情冷傲,带着居高临下的气势。
他们检查了沈棣辉的腰牌,目光在担架上梁定海停留片刻,才挥手放行。
走进中军大帐区域,却见帐前空地上,摆开一副与眼下战局格格不入的阵仗:
十余名顶盔贯甲的瞒洲巴牙喇(护军营兵),按刀肃立两旁。这些精锐武士的甲胄,在斜阳下反射冷光。
他们面无表情,眼神锐利,仿佛随时准备拔刀杀人。
穆克德讷本人,并未在帐内等候,而是端坐帐外,一张铺着完整虎皮的大师椅上。
他年过六旬,身形微胖。
内穿一件四爪蟒袍,外罩青色麒麟补服。头戴伞形缨帽,帽顶的鎏金顶珠,在阳光下颇为醒目。
一张圆脸上,眼皮微微耷拉,嘴角下撇。
手中缓缓捻动一串油光发亮的沉香木念珠,看不出喜怒。
两个年轻戈什哈(侍从),在他身后打着青罗伞盖,尽管此时夕阳已不灼人。
他左右两侧,还站着几名汉八旗协领、佐领官员,皆屏息静气垂手侍立,如同泥塑木雕。
沈棣辉心中一沉,知道这是穆克德讷,要给他们下马威。
他深吸一口气,整理官袍,示意亲兵放下担架。
然后快步上前,在距穆克德讷约十步远处跪倒,朗声道:“卑职沈棣辉,参见大人!”
担架上梁定海,也挣扎着想起身行礼,却因失血过多,而脑袋一阵眩晕,竟然起不来。
穆克德讷眼皮都未抬,依旧不紧不慢捻着念珠,仿佛未曾听见。
沉香木珠子相碰,发出细微“咔嗒”声,在寂静空气中,格外清晰。
过了好一会儿,直到沈棣辉的额头,已微微见汗。
他才用带着浓重瞒洲口音的官话,慢悠悠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无形压力:
“沈大人……这前面炮声,响得倒是热闹。”
“本官在这儿,可是等了一整天了……”
“不知这巴掌大的花县县城,你几时才能给皇上,克复下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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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小贴士又来了,不想看的直接划走,不会影响故事剧情的正常展开。
一、总督职权:职衔决定实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