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德胜的身体猛地一颤。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被炉火熏得发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林毅，里面，第一次，露出了深深的、难以置信的动摇。

磷？硫？

这两个字，像是两根无形的针，扎进了他浸淫了几十年的铁匠生涯里，扎进了他那套靠着眼看、手摸、耳听建立起来的、坚不可摧的经验壁垒。

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

乱石岗上，数百名卖力干活的乡亲和战士，都停下了手里的活计，齐刷刷地望了过来。

李云龙那张黑脸，也是一愣，他看看林毅，又看看那块被扔在地上的普通矿石，心里犯起了嘀咕。

这林老弟，又开始“算命”了？

“你……你胡说！”

王德胜的嘴唇哆嗦着，他梗着脖子，几乎是凭着本能，吼出了这三个字。

这是他作为这方圆百里第一铁匠，最后的尊严。

“俺打了半辈子铁，炼出来的家伙，哪个不是响当当的？到了你嘴里，怎么就成了废铜烂铁？”他指着地上的矿石，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嘶哑，“你说它有毒，你拿出证据来！”

“对！拿出证据来！”他身后的几个徒弟也跟着壮胆起哄。

李云龙一看这架势，头皮都发麻。

这老顽固，怎么就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

“证据？”

他弯下腰，捡起两块不同的矿石，一块是王德胜选的红褐色矿石，一块是他自己指出的那种颜色更深、带有磁性的矿石。

“很简单。”

他走到不远处一个刚刚垒好的、用来烧水喝的临时土灶旁。

“生火。”

两个字，简洁明了。

几个战士立刻手脚麻利地把火升了起来，火焰舔舐着黑色的锅底。

林毅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将那块红褐色的矿石，扔进了旁边一个破陶罐里，架在火上猛烧。

“他这是要干啥？烤地瓜？”李云龙小声对旁边的赵刚嘀咕。

没人理他。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个被火焰烧得通红的陶罐上。

随着温度升高，一股淡淡的、带着刺鼻气味的黄白色烟雾，从陶罐里飘了出来。

“闻到了吗？”林毅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这是硫燃烧后，生成的二氧化硫。有毒。用这种矿石炼铁，炼一百斤，至少有三斤是这玩意儿，打出来的刀，一砍就崩口。”

他又把另一块黑色的矿石扔进另一个陶罐。

同样是猛烧，这一次，陶罐里却几乎没什么烟雾飘出，只有一股纯粹的、灼热的空气。

对比，如此鲜明。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王德胜呆呆地站在那里，他闻着空气中那股刺鼻的怪味，又看着那个几乎不冒烟的陶罐，他那张粗糙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他引以为傲的“经验”，在这一刻，被现实击得粉碎。

那不是玄学，不是算命。

那是实实在在的、他能闻到、能看到的，铁一般的事实。

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体无完肤。

“这……这……”王德胜的徒弟们面面相觑，一个个都说不出话来。

“服了？”林毅看着王德胜，淡淡地问。

王德胜的嘴唇动了动，那张满是褶子的老脸，一阵红，一阵白。最后，他重重地，从鼻孔里哼了一声，算是默认了。

李云龙在旁边看得是啧啧称奇，心里那叫一个舒坦。治这帮老顽固，还得是林老弟这种文化人，一出手就打在七寸上。

“行了行了！既然矿石的事解决了，那咱们就赶紧开工吧！”李云龙迫不及待地搓着手。

“开不了。”

一个声音，把李云龙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又给浇灭了。

是王德胜。

他虽然在选矿上栽了跟头，但那股子匠人的执拗劲儿还在。

“咋又开不了？”李云龙的眼珠子瞪了起来。

“煤！”王德胜一指不远处堆放的、从老乡家里征集来的煤块，瓮声瓮气地说道，“就这种烟煤，杂质多，烧起来全是灰！根本练不成焦炭！没有上好的焦炭，你就算把天上的龙肉扔进炉子里，也烧不出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