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光亮,持续了整整一夜。
第二天,当太阳的光芒重新洒满山谷,兵工厂屋檐下的那盏白炽灯才被恋恋不舍地熄灭。
但所有人的心里,都留下了片永不熄灭的光。
四台德制西门子发电机组的轰鸣声,成了山谷里最动听的音乐,日夜不息。
兵工厂,或者说,现在的“曙光一号车间”,彻底变了样。
厂房里是嗡嗡作响的电动机,是通过天花板上复杂的传动轴和皮带系统,连接到每一台机床的澎湃动力。
“哐当!哐当!吱嘎——”
伴随着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一台老旧的沈阳造车床,在电力的驱动下,第一次达到了它铭牌上标注的最高转速。
车刀切入旋转的钢材,带出一长串卷曲的、炽热的铁花。
那铁花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落在地上,还带着灼人的温度。
李云龙拄着拐杖,就站在安全线外,一双眼睛瞪得溜圆。他看傻了。
他不是没见过机器干活,可他从未见过如此酣畅淋漓的场面。
过去要几个工人摇半天手柄,小心翼翼才能磨掉一层铁皮。
现在,那坚硬的钢材在飞速旋转的车刀面前,温顺得像块豆腐。
“他娘的……他娘的……”李云龙的嘴里,翻来覆去就只有这两个字。
他身边,丁伟和孔捷的表情也差不了多少。
“这……这就叫工业。”孔捷深吸一口气,吐出的烟都带着颤音。
丁伟则在计算另一笔账:“过去我们一个月,累死累活,能复装多少发子弹?现在有了电,光是这子弹复装,效率怕不是要翻上十倍!”
“十倍?你太小看电了!”
苏明远像阵风,从他们身边刮过。
他手里拿着厚厚一沓图纸,头发乱得像个鸟窝,但精神却亢奋到了极点。
他冲到那台正在欢快咆哮的车床前,对着操作的工人师傅。
“不对!转速还能再提!冷却液!加大冷却液的流量!让它跑起来!让它给老子跑起来!”
那工人师傅被他吼得一哆嗦,但还是按照吩咐,推动了变速杆。
“嗡——”
车床的轰鸣声变得更加高亢,飞溅出的铁花更加密集,冷却液在炽热的刀具和工件上蒸腾起阵阵白雾。
“这才对!这才叫干活!”
苏明远拍着大腿,脸上露出痴迷的表情,
“这才是机器应该有的声音!这才是男人的浪漫!”
李云龙听得嘴角一抽,他走上前,一把拉住快要疯魔的苏明远:“我说苏呆子,你先别浪漫了。我问你,这玩意儿,能造炮了吗?”
苏明远回头,看了他一眼,那神情像是在看一个外行:“当然能!但不是现在这样!这些都是缴获来的不知道几手的设备,精度差,损耗大!我们要造炮,就得先造出能造炮的机器!我们需要更高精度的镗床,需要能加工大型齿轮的滚齿机,需要……”
“停停停!”
李云龙听得头都大了,“老子不管你那些鸡啊牛的,老子就问你,什么时候能让老子摸到新炮!给个准话!”
“这……”苏明远被问住了,他看了看手里的图纸,又看了看那些老旧的机床,脸上兴奋的潮红褪去些许,“按照现有的设备条件,仿制一门九二式步兵炮,最快……也要三个月。而且,炮管的材料是个大问题,我们的炼钢水平,还达不到要求……”
李云龙的脸,又黑了下来。三个月?仗打起来,黄花菜都凉了。
“炮管的问题,我来解决。”
林毅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他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那里,手里同样拿着一卷图纸。
他走到一台铣床边,将图纸在工作台上一字排开。
李云龙、丁伟、孔捷还有苏明远,全都围了过来。
图纸上,是用铅笔绘制的、无比精细的机械结构图。那是一门炮,一门他们从未见过的炮。
它的结构,比九二式步兵炮要简单得多,炮身显得短小精悍,底座的结构也异常简洁,甚至有些简陋。
“这是……迫击炮?”
苏明远是识货的,他扶了扶眼镜,凑得更近,“看口径,像是60毫米的。但是这结构……太简单了。座钣居然是冲压的?这能承受住后坐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