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上 “私售军粮” 的记录,又看看周瑞与张懋管家的往来密信,御案上的茶杯被他攥得发白。“张懋!李嵩!你们还有何话可说?” 萧桓的声音在紫宸殿回荡,震得梁上积雪簌簌掉落。
张懋出列叩首,袍角扫过金砖:“陛下息怒,公府庄园确买过粮,但不知是军粮,乃管家擅作主张,臣已将其杖毙。周瑞虽有错,然大同卫未失,可从轻发落。” 李嵩立刻附和:“谢渊查案过苛,恐激化边将与朝廷矛盾,不如罚周瑞俸三年,另派良将镇守即可。”
勋贵们纷纷附议,“边事为重”“不宜深究” 的呼声压过了弹劾声。谢渊捧着账册上前:“陛下!五千石军粮换银万两,冻饿死三十士兵,哗变险些致卫城失守,岂能轻罚?周瑞背后是布政使,布政使是张公爷门生,此乃结党营私,动摇边防!”
岳峰出列附和:“臣请彻查山西布政使司,追缴私吞粮银,抚恤死难士兵家属,否则边军寒心,哗变难止!” 他的声音掷地有声,却被张懋冷冷打断:“岳都督刚脱越权嫌疑,怎又来掺和查案?莫非想借边军哗变邀功?”
萧桓望着殿内争执的群臣,一边是账册上的铁证与士兵的血,一边是勋贵们的抱团求情,眉心拧成了疙瘩。他想起大同卫士兵冻裂的嘴唇,又想起张懋背后的京营势力,手指在御案上轻轻敲击 —— 严惩周瑞易,撼动勋贵难,可若不严惩,边军哗变只会愈演愈烈。
“将周瑞贬为戍卒,发配辽东,” 萧桓的声音带着疲惫,“山西布政使调京述职,粮银追缴入边军粮仓。” 这个决定不痛不痒,既没深究张懋,也没重罚周瑞。谢渊急道:“陛下!这样不足以震慑宵小!” 萧桓挥手打断他:“边营刚定,不宜再生波澜,此事暂按此处置。”
十一月十二退朝后,紫宸殿偏殿的暖阁里,银炭盆烧得正旺,火星噼啪溅在铜盆沿上。张懋捻着胡须落座,锦袍下摆扫过满地的炭灰,他看着李嵩呷茶的动作,嘴角勾起冷笑:“陛下终究是投鼠忌器,王显虽贬,岳峰也没讨着好。”
李嵩将茶盏轻搁在案上,杯沿的茶沫缓缓散开,眼底闪着算计的光:“周瑞那枚弃子用得值,既压下了哗变的实据,又保住了布政使截留粮饷的底子。风宪司就算查到他头上,也攀不到咱们。” 他指尖敲着案面,节奏与殿外风雪拍窗的声响莫名合拍,“岳峰和谢渊想查粮饷案?还差得远。”
张懋端起茶盏,茶雾模糊了他眼底的阴鸷:“边关的事,从来由咱们勋贵说了算。岳峰强提粮草、越权调兵的账还没算,大同卫这出戏,正好让陛下更疑他治军无方。” 暖阁的门帘被风掀起一角,灌入的寒气却冻不透两人心头的得意 —— 边关的血与泪,不过是他们朝堂博弈的筹码。
大同卫左卫营的雪地上,领粮的士兵排着歪歪扭扭的长队,冻裂的手指攥着空布袋。粮官用斗量米时,斗底故意刮得狠,每斗粮米里都掺着半捧砂粒,原本该发的三斗冬粮,实际到手不足两斗。“这就是追缴回来的粮?” 一个断了小指的老兵抖着布袋,砂粒从布缝漏出,在雪地上积成小堆。
赵勇站在粮堆旁,看着士兵们捧着掺砂的粮米,冻得发紫的嘴唇抿成直线。风宪司谢渊临走时握着他的手说 “定会给弟兄们公道”,可眼前这 “转运损耗” 的名义,扣下的另一半粮银分明进了私囊。他摸了摸左臂被砸肿的地方,那里的淤青还未消,比伤痛更刺骨的是绝望 —— 原来公道在朝堂的权衡里,从来不在边关的雪地里。
一个满脸冻疮的新兵捧着半碗稀粥,粥里的米粒屈指可数,他望着卫城方向的炊烟,那里的暖阁正飘出酒香,而他们的救命粮,成了权贵宴席上的添头。赵勇别过脸,不敢看那新兵眼里熄灭的光,他知道这粮发下去,营里的怨愤只会更深,只是没人再敢喊 “要粮” 了。
营门的积雪下,暗红色的血迹正慢慢凝固,被新落的雪粒层层覆盖。三天前哗变的痕迹几乎被抹去,只有墙角的刀痕和栅栏上的裂痕,还在无声诉说那场绝望的呐喊。三个被斩首的士兵尸体已被拖走,他们的营房空着,铺盖卷里还留着没吃完的冻硬饼屑。
士兵们缩在营房里,没人说话,只有寒风穿过破窗的呜咽声。杖责后的伤口在低温下愈发疼痛,可没人敢呻吟 —— 周瑞的亲兵营还在营外巡逻,刀鞘敲击甲胄的声响,像悬在头顶的利剑。一个老兵用冻裂的手指在墙上划着记号,那是入冬后冻饿而死的弟兄人数,已经划到了 “三十三”,墨迹被泪水晕开,模糊不清。
他们望着卫城方向,那里的暖阁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