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野的风,比任何地方都自由。
谢昭华循着糖纸那愈发清晰的热感,来到一座早已废弃的跑丫坡分庙。
庙宇破败不堪,连神像都已坍塌,泥塑的身躯碎了一地。
唯有供桌还算完整,上面没有香火,只供着一只豁了口的破碗,碗边还散落着几枚陈年的瓜子壳。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妪,正佝偻着身子,用布巾小心翼翼地擦拭着那只破碗,仿佛在擦拭什么稀世珍宝。
“老人家。”
谢昭华轻声开口。
老妪吓了一跳,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惊恐,身体缩成一团。
“我路过此地,讨口水喝。”
谢昭华放缓了声音,指了指庙外的枯井。
老妪这才稍稍放松,指了指自己的喉咙,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不能说话,然后蹒跚着准备去为她取水。
谢昭华却拉住了她,温声道:“我认得这庙,这是张阿妹的庙。”
跑丫坡的传说,她曾在一本野史中读到过。
一个被逼婚的女孩,逃到这山坡上活活饿死,后人感其刚烈,为她立庙。
老妪浑身一颤,点了点头。
“我曾是她的邻居。”
良久,老妪才用几乎听不见的、干涩沙哑的声音说出几个字,仿佛耗尽了全身力气,“我叫……狗剩。
我娘说,名字贱,好养活。
她还说,女人说话要轻三分,声音大了,会克死男人。”
第4章别等命令才开始活着
她的一生,都被这些“规矩”
框定着。
谢昭华凝视着她被岁月和恐惧蚀刻的脸,轻声问:“那你,愿不愿改了这规矩?”
老妪像是听到了什么最可怕的话,疯狂地摇头,双手乱摆:“不不不,我不识字,我说不出什么大道理……我什么都不知道……”
谢昭华没有再逼她,而是从怀里取出那颗在哑井村分发剩下的、用油纸包好的焦糖,递到老妪面前。
老妪看着那颗晶莹剔透的糖,咽了口唾沫。
“拿着,”
谢昭华说,“这是你应得的。
现在,你能不能试着,大声说一句——‘我要’?”
西北牧区,虞清昼找到了那个曾梦见“妈妈回来了”
的牧羊女。
她没有住在帐篷里,而是在一片避风的石壁下,用石头和泥土垒了一间小屋。
墙壁上,用黑炭写着三个歪歪扭扭的大字:
我想吃。
一个约莫四五岁的小女孩,正仰着头,用稚嫩的声音跟着母亲认读。
“我想……吃。”
牧羊女指着墙上的字,耐心地教着。
虞清昼站在不远处,那一刻,她觉得天地间所有的律法典籍,都不及这三个字来得厚重。
她走上前,将一枚空白的玉简递给牧羊女:“璇玑阁正在修订律法,我想请你写下你认为最重要的那一条。”
女子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那枚光华流转的玉简,笑着摇了摇头:“仙长,我不识字,写不了法。
我只告诉我女儿——你想吃什么,想做什么,就大声说出来。
你说出来,天也不会塌。”
是夜,虞清昼独自坐在草原上,仰望漫天星河。
她想起了哑井村的哭声,想起了评议会上道貌岸然的争辩,想起了牧羊女和她女儿墙上那三个字。
忽然,一道璀璨的流星划破夜空。
紧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成千上万的流星雨,毫无征兆地降临。
这些流星的轨迹,并非杂乱无章。
它们在空中交织、闪烁,竟组成了一行巨大无比、不断变化的光纹,像是一段无法破解的验证码,又像是一个神明最后的签名。
光纹只持续了短短一瞬,便彻底消散在黑暗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那是“玄”
最后的波动,它履行完最后的职责,将这个世界彻底交还给了它自己。
跑丫坡分庙。
老妪紧紧攥着那颗焦糖,掌心的温度几乎要将它融化。
她浑身都在剧烈颤抖,牙齿咯咯作响,像是在与一生的驯化进行殊死搏斗。
“我要……”
她张了张嘴,声音细若蚊蚋。
不行,不够。
“我……要……”
她又试了一次,声音大了一些,却依然充满了不确定。
谢昭华没有催促,她只是安静地坐在一旁,捻起供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