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白日的喧嚣彻底吞没。
上元县县衙之中,确实灯火通明,不少人正在忙碌。
试卷虽已糊名,但最终的评定权,仍牢牢掌握在县令柳岱手中。
这便是县试的制度,县令为主考,独揽取士大权,其眼光和操守,直接关系到一县文风的兴衰。
按照规定,这六七百份试卷必须在明日日落之前,全部批阅完成以及发榜,好给通过的学子做提前准备。
不过这么多试卷自然不可能由主考一人全部批阅完成,否则累死也做不完。
一般除了他这位主考之外,还有县学的教谕、训导,甚至为了表示公平公正,他还邀请了几位德高望重的名儒来协助阅卷。
其余的还有县衙的各位书吏,帮助挑选、糊名,整理,对照等一系列工作。
所有人对试卷进行交叉阅卷之后,把那些极差的卷子全部挑选出来,剩余的按照主次分成几摞,由县尊这位主考官进行再次阅卷,进行评判。
第一场正场是最重要的,录取也相对宽松,一般名额都在四成,也就是说,若是七百人考试,最终通过的,至少要有二百以上。
最后再经过一轮轮的筛选,最后决定第一名案首。
不过作为正场,两篇八股文便可以筛选出真正的人才了,所以往往在第一场的时候就已经有了案首的人选。
往后的一轮轮只不过是不断筛选,最终确认而已。
灯光映照着上元县县令柳岱略显清癯的面容上,忽明忽暗。
面对着不断送来的试卷,他并未动笔,而是在沉思。
与许多同僚不同,柳岱身上没有太多官场的圆滑之气,反而透着几分读书人固有的执拗。
他到任上元县已一年有余,深感此地关系盘根错节,尤其是县丞丁谓,几乎架空了他这个正印县令。
科举取士,本是朝廷抡才大典,亦是地方官彰显政绩、培植根基的重要途径,可在这上元县,却同样不那么简单。
白日里考场外那场风波,他站在高台看得分明,心中已了然几分。
阅卷简单,阅人难。
他两榜进士出身,本以为外放为官,就能够掌控一切。
然而没想到官场上的事比起读书科举难过十倍百倍,一时间让他有些无从下手,更重要的是他查到的一桩陈年旧事。
事关如今县丞丁谓!
丁谓,一想到这个名字,他的肩头就如同有一座大山压着,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在上元县经营了近二十年,盘根错节,底下有多少人是他的亲信,想想都令人头皮发麻。
就连他睡觉都要睁着一只眼睛,谁都不敢相信,谁也不知道这个县衙当中谁是他的人。
丁谓的经历可谓是传说,因为他并非是正经科举做的县丞,而是一步步爬上来的。
最开始他只不过一介生员,科举无望之下做了胥吏,最后却凭借着他的能力升了为典史。
本来到了这一步,也就到此为止了。
毕竟典史虽然地位高于一般的胥吏,但毕竟只是属于不入流的官员,与正儿八经的入品官员有着天壤之别,若是没有契机的话,这辈子都不可能跨越这道鸿沟。
但天下永远不缺少奇迹。
十余年前,上元县遭受了罕见的大水,甚至比去年还要厉害,水淹无数。
导致有一伙盗贼趁机作乱,截杀了当时的县令、县丞、主簿等一众前往赈灾的官员。
这些人一死,整个县衙的行政体系几乎崩溃。
最要命的是,此时无人组织赈灾,陷入一片混乱。
当时还是典史的丁谓临危受命,迅速平定叛乱,剿灭盗贼,安定受灾的百姓,受到了一位大人物赏识,于是在灾情结束之后,因为立下大功,而被破格提升为主簿。
数年前,又被升为县丞,一直到现在。
不过也到此为止了,因为他的出身太过低微,只不过是一生员,能够晋升到县丞的高位已经是无法想象的了,绝不可能会成为一县之尊。
而他的儿子也因为这特殊的原因,可以在上元县进行县试。
虽然丁谓因为亲属原因已回避,可他的影响力依旧不减,处处都有着他的影子存在。
不过这也倒没什么。
像他这样的晋升轨迹的人虽然不多,但是也不是没有,只能够说是例外而已。
但令他心难安的是,前不久,他在查阅前些年的盗匪资料的时候,发现了一些端倪。
虽然当年的那些盗匪全部都被诛杀得干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