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尘指尖轻轻摩挲着温润的玉杯边缘,目光平静地投向波塞西,那眼神仿佛穿透了此刻的闲适,直抵某种沉重的真实。
“无论是海神岛的大祭司,还是武魂殿的供奉,”
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在这安静的室内显得格外分明。
“看似地位尊崇,守护一方,实则……都背负着相似的宿命。”
波塞西端着茶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微微一紧,杯中的金色茶汤漾开细微的涟漪。
“为神明选定的继承者……铺平最后,也是最关键的那段路。”
凡尘缓缓道出,语气里没有评判,只是陈述。
波塞西那双蕴藏着海洋般深邃与沧桑的眼眸,终于荡开了一丝真实的波动,如同平静海面下被触动的暗流。
凡尘的话,精准地叩击在她灵魂深处那道早已接受、却从未宣之于口的枷锁上。
“神之传承,通常有九考。而开启那最终神位传承之门的‘钥匙’,以及传承之路上最稳固的‘基石’,往往是你们。”
凡尘的话音在此处微微一顿,他抬起眼,目光倏然变得锐利如剑,径直迎向波塞西。
“我说得对吗,前辈?”
两股视线在空中无声交汇。
一方是浩瀚无垠、深不见底的海洋,承载着千百年信仰与职责的重量。
另一方,却似深邃夜空下的漫天星辰,神秘,璀璨,带着一种超然物外的、近乎冷冽的洞悉。
波塞西感到了一丝久违的、被看透本质的不适。
这并非什么无人知晓的绝密,但也绝非可以随意谈论的常识。
千道流……他会将如此核心的规则告知旁人?
她目光余光扫过千仞雪,从少女眼中捕捉到的一闪而逝的讶然与困惑表明,她对此毫不知情。
继承者本人尚且蒙在鼓里,这个叫凡尘的年轻人,又是从何得知?
“你……究竟想说什么?”
波塞西主动打破了沉默,声音依旧柔和,却多了一分不易察觉的凝滞。
“前辈不必紧张,我绝无冒犯之意。”凡尘的语调恢复了些许平和,但话语内容却更加惊人,“我只是想提醒您一个或许被忽略的可能性:成神,并非只有献祭这一条绝路。”
他稍作停顿,仿佛在让这句话的力量沉淀,然后一字一句地道。
“而且,也从未有任何铁律规定过,侍奉神明的大祭司……本身,不能成为神明。”
“嗡——!”
空气仿佛骤然凝固,随即被一股磅礴无匹的气息悍然撕裂!
波塞西身上那股一直温和内敛的魂力与神性气息不受控制地倾泻而出,并非攻击,而是内心剧烈震荡下的本能反应。
静室内的空气瞬间变得粘稠如深海,无形的压力让桌案都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呜——!”
小白浑身毛发瞬间炸起,身形在白光中急剧膨胀,化为战斗姿态,低沉的咆哮从喉咙深处滚出,金色的竖瞳死死锁定波塞西,前爪扣地,进入最高戒备状态。
千仞雪也霍然起身,金色魂力本能地流转周身,虽未释放武魂,但眼神已充满警惕。
“小白,变回去!”
凡尘低喝一声,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
凶相毕露的小白闻声,巨大的身躯一滞,它扭头看向凡尘,眼神中的凶戾迅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困惑和顺从。
白光再次闪烁,它迅速缩回原本模样,但依旧紧紧挨在凡尘脚边,警惕地望着波塞西。
“小雪,带小白去殿外转转。”凡尘转向千仞雪,语气缓和下来,“接下来的话,我想单独与前辈谈谈。”
他又看向气息依旧起伏不定的波塞西。
“她们在海神岛上随意看看,应该……无碍吧?”
波塞西的胸口微微起伏,雍容的面容上神色变幻,惊愕、震动、沉思,复杂的情绪在她眼底交织。
她深深看了凡尘一眼,那目光似乎要将他重新彻底审视一遍。
良久,她才缓缓吐出一口气,周身那骇人的气息如潮水般收敛,微微点了点头,算是默许。
千仞雪心中虽充满了疑问,尤其是凡尘那句“大祭司亦可成神”所带来的冲击,但她信任凡尘的判断。
她抱起仍旧有些不安的小白,对波塞西微微欠身,转身退出了静室。
门扉轻掩,室内只剩下两人。
空气里还残留着方才魂力激荡的余韵,以及一种更加凝重的、关乎命运抉择的氛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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