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牌,牌上四字漆未干:“禁掠民市”。曹操扬声:“自今日起,丞相军与并州军、武安义旅,共守此禁。违者,无问所部,军法从事。”他轻轻一抛,木牌稳稳插在粥棚与空地之间,像一道写在地上的线。
“旧怨不问,今心是问;禁掠民市,军法从事。”八字与八字,一言落地,三军有主。臧霸瞪着那块牌,忍不住咧了嘴,高顺则只轻轻点了一点头——他知道,今晚陷阵营睡得更安稳。张辽收鼓,指腹在鼓边“呲”地一擦,把昨夜余下的那点泥痕也抹平了。
礼毕,曹操以马头向南野略微一提:“并州此来,孤不设宴,不施赏,独赠一言。”说罢,他抬掌,掌心朝下,轻轻按——那是昨夜吕布在谷中用来“按乱”的手势。他按在空处,却像按在很多人的心上:“南阳之地,今日不血。两军之气,今日不散。——此功,并州居其半。”
吕布不推让,只抱拳:“谢。”他知道,这一按,不是收恩,是设“度”。他喜欢“度”。
“文和。”曹操回马,低声唤。贾诩趋前。曹操侧目:“你夜里三答,孤都要。”贾诩一怔,随即明白——“义、名、术”。他笑,躬身:“谨奉。”
曹操又笑,笑得像把风从刀背上抚过去:“孤再问一答。孤与袁本初,孰强?”
这是试心;也是试识。贾诩半思不思,答:“袁公广,广则弱;公狭,狭则强。广者迟,狭者疾;迟者散,疾者聚。战在速,不在多;胜在度,不在怒。——故曰,公强。”曹操仰首大笑,笑声短而稳,像小小的雷在云里滚了一滚:“善。你是孤想要的人。”他不问“降”,不问“去留”,只道:“卧城佐武安,守‘义旅’,便是为孤。日后北事一起,孤遣使‘请’,不‘征’。”
“请,不征。”贾诩眼中亦亮一线。他这才觉出,这个男人的“霸”,不在“取”,在“度”。
一场“收”,在无酒、无乐、无斩、无擒里,悄悄完了。城门小开的一线缝被风吹得更亮,像有人在黑布上剪了一条白。粥棚的人声渐渐松,汤勺敲在瓢上,发出“咚”的一声轻响,像给今日落了一个不喧哗的标点。
日晡以后,城里“南阳义旅”之名传开,城中老少自发在门洞里贴了两行字:一曰“禁掠民市”,一曰“夜不击鼓”。张绣披甲入衙,第一件事,亲笔抄“禁”字,贴在武库门上。第二件事,亲自巡视施粥,见一个老兵把勺子压在碗沿上,压得太满,便笑而不言,拿起碗,递给院角里那位抱着孩子的女人——那是昨夜矛丛偏开的那半寸。女人不敢接,张绣把碗轻轻放到她手里:“吃罢。”那一碗粥里,进了他今日半寸“败”的回甘。
南野小营,陈宫把旗杆请来,放在“静堂”水盆前。旗杆上“静”“藏”“钩”三字横列,木纹里隐隐还藏着一笔未曾下定的“时”。吕布取出短匕,刀尖在木上试了一试,没有刻,先把呼吸落在“五心”。陈宫在侧看他,笑意温着:“可下了。”
“尚早。”吕布摇头,“还要看他一夜之令。”
“你怕他今天说‘义’,明天就说‘力’?”陈宫懂他。
“我不怕。”吕布淡淡,“我看‘线’。”他把匕首收回,目光望向西冈。逆命龙瞳在眼底开了一线。因之线如丝,势之涡如掌,心之灯在三处明又暗——鹰扬旗下一盏明而冷;宛城楼上一盏明而稳;粥棚旁一盏明而暖。他笑了一下,极淡:“他一言,收了两盏。第三盏,不需他收。”陈宫会意:“第三盏在‘民’。”
“是。”吕布道,“他收‘雄’,我收‘民’。此后北有战,我以‘民’为根,以‘序’为骨,再借他一回‘势’。”
“借势。”陈宫又笑,“主公要的不是‘附’,是‘借’。”
“借而不附。”吕布点头,“他一言收双雄,今日收的是‘毒士’与‘枪王’;他日若想收我,我给他‘一时’,不给他‘一身’。”
傍晚,鹰扬旗帐中,荀彧奉箧入内:“主公,武安义旅籍已立,城中粥棚三处,米由府库拨。并州军所需盐、布、药材,已记账,不以军功相抵,以‘义给’为名,待北伐功成,再议‘偿’。另,宛城鼓棚换皮之匠,已入法科目:夜不击鼓,昼不乱拍。”
“好。”曹操放下笔,“一城之事,先理民而后理兵。——并州那边呢?”
“陈公台递来三纸。”荀彧呈上。第一纸上写“禁”,陈宫抄录并州十条铁律,末署四字“军不夺民”;第二纸写“借”,言并州愿借丞相兵粮之道而不受其粮、借丞相号令之势而不受其号;第三纸写“度”,请丞相以‘度’抑‘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