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人算不如天算(4 / 4)

了一口,喉咙里那条硬绳才松了一丝。

“头儿。”小兄弟把一块被水冲得发白的木牌递来,上面还贴着昨夜她设下的“宗族印”。“这东西……”

唐樱接过,指腹在那枚印上轻轻一抹,印面起了一点泡。她笑了笑,把牌递给辛越:“送去供榜下,按见。”

“按见?”辛越一愣。

“让人看。”唐樱淡淡道,“‘鬼’的路,昨夜向东南,今日向北。——人心会记。”

——

暮色里,三榜之下的人再聚。沮授把“救河令”刻入供榜最下:“凡涉水救民者,计功;泄洪误伤者,免;劫救济者,三日后榜示。”刻刀咯吱咯吱,像在一根极硬的骨上刻字。有人从人群里挤到前头,指着榜上新刻的几行,冲身后的老母说:“娘,你看,‘救’也上了榜。”

老母眯眼看,眼里慢慢亮起来。她忽然往旁边一挪,挪到民榜下,用背抵住榜脚,像护着一口井。

陈宫提着令板回来,站定在吕布面前,深吸一口气:“‘三日后,兵发官渡’。已刻,已揭。”

吕布点头。貂蝉递来一盏温茶,他接过,手指在盏沿停了一息,又收回。他抬头望天,天色像一张刚刚被雨水抹过的纸,干净,却留着几道不肯散的水痕。他低声道:“人算不如天算?”

贾诩笑:“也不尽然。天算用风雨,我们用人心。人心起落,也像风雨——只要把‘路’与‘名’放对,风雨也会替我们走一程。”

吕布不笑。他把那口茶饮尽,杯底露出一圈浅浅的釉光,像一枚被磨薄的镜。他在心里点了一下:今日所按之“势”,不过是借天一息;明日所用之“名”,要靠人十年。

“张辽。”他唤。

“在。”张辽自暗处出列,身上仍带着河水的潮气。

“夜里不再点火,不再擂鼓。”吕布道,“让夜是夜。——明日,按序收束,兵齐再行。”

“喏。”

“公台。”吕布又道,“把今日之‘见’整理两纸:一纸给城;一纸——给他。”

陈宫明白:“‘给他’,是给谁看?”

“给观星台上的那双眼。”吕布淡淡道,“他借了天,我也借给他看一程人。”

陈宫俯首:“谨遵。”

——

许都观星台,夜终于落定。郭嘉把药盏放在窗沿,窗外雨后初晴的风钻进来,吹得药味散到夜里。他忽然咳了一声,止住。他对曹操道:“他稳住了。”

曹操点头,眼底没有惊诧的褶皱,只有一丝更深的皱纹:“他能稳住一次,还能稳住第二次?第三次?”他转身,望向浑仪上那条表示官渡的线,“官渡之行,天时已给——看谁收。”

郭嘉阖目,指尖在空中轻轻一点:“天给‘时’,人应‘名’。人算不如天算,是说‘一日之间’;天算不如人算,是说‘十年之前’。丞相,你要哪一个?”

曹操一笑,笑意极淡:“我要两者都要。”

——

夜彻底黑了。并州城外,风铃轻轻一响,三榜的影在地上拉长、新刻的字在月光下沉成一片更深的黑。人们终于能把眼睛从天上收回来,落到地上,看见堤上的枕木、麻包,还看见那些背着箱走上坡的背影。有人悄悄把一只剥了半边皮的红枣塞到孩子手里,孩子接过,嘴一张,竟忍住不吃——他把那枚红枣举起来,举到月光底下看了一眼,再轻轻放进怀里。

吕布转身回帐,貂蝉跟在半步之外。帐门被夜风推开一线,又被风温柔地关上。他在席前坐下,把戟靠在身侧。指尖探到鬓间,摸着那一缕极短极细的白。他没有扯。他把它留着,像留着今日的“代价”。他低低笑了一声,笑意不多,却实。

“天算,我记下了。”他对着灯火说,“人算,我也记下了。”

灯火安静,像是听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