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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看来,他们不是败给了这支军队,而是败给了那些会打雷的妖物。
若是在野外真刀真枪地干,谁胜谁负还未可知!
就在这时,一队玄山都牙兵迈著整齐的步伐,从他们面前经过,前去换防。
那沉重而富有节奏的脚步声,像战鼓一样,敲击著在场每一个降兵的心臟。
队正下意识地抬起头,目光正好落在一名前行的牙兵身上。
夕阳的余暉,照在那牙兵胸前的玄色鱼鳞甲上,反射出金属独有的光泽。
每一片甲叶都大小如一,紧密相扣,严丝合缝。
队正的瞳孔,瞬间凝固了。
他想起了自己的一个亲兵,一个刚满十八岁的小伙子,在城头混战时,被一支流矢射中了胸口。
那箭头轻易地穿透了他那身破旧的皮甲,小伙子挣扎了不到半刻钟,就没气了。
如果……
如果他穿的是这样一身甲冑……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看向那牙兵的脸。
那是一张年轻的脸,眼神里没有战胜的狂喜,也没有面对他们这些手下败將的鄙夷,只有一种……
一种仿佛工匠看待工具般的专注和平静。
这种平静,比任何嘲讽都更让他感到刺骨的寒冷。
他忽然明白了。
他们和对方,根本就不是一种“兵”。
之前那股不服输的怨气,就像被戳破的皮球,瞬间泄得一乾二净。
他吐掉了嘴里的草根,低下头,將脸深深地埋进了膝盖里。
刘靖的队伍並没有在长街上停留太久,他们穿城而过,径直前往刺史府,开始全面接管这座城市的控制权。
夜幕降临。
长街之上,依旧死寂。
但与白日不同的是,一队队手持火把的黑甲士兵开始出现在街头。
他们没有踹门,没有叫骂。
他们只是沉默地清理著街道上的尸体,將那些残破的、曾经鲜活的生命,用草蓆包裹,抬上板车。
他们的动作很安静,甚至带著一种例行公事般的肃穆。
巷口的老者,透过门缝,看著这一切。
他看到一名士兵在搬运一具孩童的尸体时,动作明显顿了一下,然后用自己的外袍,轻轻盖住了那孩子圆睁的双眼。
老者的眼眶,瞬间湿了。
隨后,士兵们开始在几个主要的街口架起大锅,燃起篝火。
浓郁的米粥香气,很快便飘散在冰冷的空气中,钻入每一道门缝,钻入每一个飢肠轆轆的倖存者的鼻腔。
这香气,像一只无形的手,挠动著他们早已被恐惧和飢饿折磨到麻木的神经。
但没有人敢出去。
他们害怕这是陷阱,害怕这是另一场屠杀的开始。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粥香越来越浓。
而那些士兵,只是静静地守在锅边,没有催促,没有叫喊。
终於,在一条小巷里,一个饿得实在受不了的孩子,挣脱了母亲的手,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一边跑一边哭喊著:“娘,我饿……”
巷子里的所有人都嚇得魂飞魄散,那孩子的母亲更是面如死灰,瘫倒在地。
孩子跑到了粥棚前,仰著满是泪痕的小脸,看著那个铁塔般的士兵。
那士兵看了看他,然后沉默地盛了一碗热粥,蹲下身,递到孩子面前。
孩子愣住了,隨即不顾滚烫,双手捧起碗,狼吞虎咽地喝了起来。
没有刀,没有呵斥,只有一碗热粥。
这一幕,通过无数道门缝,清晰地映入了所有人的眼中。
死寂,被打破了。
第一个人,颤抖著推开了门。
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他们衣衫襤褸,面带恐惧,如同地洞里钻出的老鼠,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地挪向那散发著热气与光明的粥棚。
没有人说话,没有人跪拜。
他们只是默默地排著队,接过那碗能救命的热粥,然后找个角落,一边流著泪,一边大口吞咽。
劫后余生的哭声,压抑地,此起彼伏。
刘靖站在刺史府的望楼上,静静地看著远处那一个个温暖的光团,以及縈绕在光团周围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