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杂。
路口很快又恢复了宁静,只剩下路灯和海风,以及轮椅上的郑凯因和身后的斯库拉。
郑凯因的目光却依然追随着贝尔法斯特离去的方向,即使那个抱着孩子的身影早已消失在道路尽头的拐角。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轮椅扶手上轻轻敲击着,内心的波澜远比海面看起来汹涌得多。
斯库拉那个带着泪水和决绝意味的吻,她那句“我爱您”还在耳边回响,那份炽热而直接的感情尚未消化;
新泽西灿烂阳光下毫无保留的热情呼唤“honey”,以及她每次看向自己时眼中毫不掩饰的爱慕与担忧;
企业沉默却坚实的陪伴,那双总是冷静的眼眸深处偶尔闪过的、连她自己可能都未曾察觉的复杂情愫;
约克城温柔似水的关怀,那份静谧的依赖和信任;
还有眼前的小师妹天甜橙,那份懵懂的、带着崇拜和亲近的依赖……
甚至还包括港区其他那些或明或暗投射在他身上的目光。
这些感情,每一样都沉甸甸的,每一样他都无法轻易回应,也无法轻易割舍。他一直以来都在逃避,用责任、用工作、用伤病作为屏障,将自己隔绝在这些可能带来更多牵挂和软弱的情绪之外。
可现在,小贝法的出现将他所有的防御工事炸得粉碎。他不仅仅要面对自己的感情,更要面对一个由他而诞生的、需要他负责的全新生命。
他与这个港区,与这些舰娘之间的联结,因为小贝法的存在,被强制性地、永久性地加深到了一个他无法想象的程度。
他该怎么办?
承认?如何解释?贝尔法斯特会怎么想?其他人又会如何反应?这会在港区掀起怎样的波澜?对他,对小贝法,又会产生怎样的影响?
否认?隐瞒?将秘密永远埋藏?可看着小贝法那双酷似贝尔法斯特却又隐隐带着他自己影子的眼睛望着他时,他真的能永远扮演一个仅仅是“指挥官”的角色吗?这对小贝法公平吗?对贝尔法斯特公平吗?
那么对于其她姑娘呢?
与舰娘这样美好的存在相爱,他配吗……
而现在,又多了一个小贝法。一个在生物学上与他血脉相连的小生命,一个因意外而降临、却真实存在的“女儿”。
这份突如其来的父女羁绊,沉重得让他几乎喘不过气。他该如何面对她?如何承担起一个父亲的责任?他连自己的感情都理不清,如何去引导和教育另一个生命?
他只是一个被改造得面目全非、拖着残破身躯、连未来都充满不确定性的“兵器”。他连自己能否安稳地活下去都无法保证,又如何能承载起如此多、如此纯粹而炽热的感情?
他害怕辜负,害怕伤害,害怕自己这具残躯和充满危险的人生,会成为她们幸福的绊脚石,甚至带来灾难。
就像海鸟与鱼相爱只是一场意外……
他不由得想起这个曾经听过的一首歌的歌词。
他睁开眼,望向远海鸟在暮色中盘旋,偶尔掠过海面,激起细小的水花。鱼儿则在深不可测的海水中游弋。它们属于截然不同的世界,飞翔与潜游,天空与深海,看似永无交集。
就像他和她们。他是被改造的人类,行走在生死边缘,背负着非人的秘密和沉重的过去。
她们是心智魔方诞生的舰娘,拥有近乎永恒的生命和强大的力量,美丽、纯粹,本应属于阳光与海浪的永恒之歌。
他们之间的差异,何尝不是天堑?他的生命短暂而充满变数,如同海鸟的一次俯冲,随时可能终结。
而她们的生命悠长,如同深海般静谧恒久。他给不了她们永恒,甚至连一个安稳的承诺都显得奢侈。
海鸟终究无法在深海生存,鱼儿也无法在天空翱翔。这份不同世界产生的爱恋,是否注定如同海鸟与鱼的相爱一样终究只是一场美丽却无法长久的意外,最终只留下叹息和遗憾。
他下午对斯库拉说的顾虑,并非推脱。他是真的害怕。害怕自己短暂的、充满硝烟和伤痛的生命轨迹,会灼伤她们永恒而美好的时光。害怕自己无法给予同等的回应,最终让那份纯粹的爱意变成负担和伤害。
可是……他又想起了小贝法。那个流淌着他和贝尔法斯特血脉的小生命,不正是在这场看似不可能的“意外”中诞生的吗?她活生生地存在着,呼吸着,成长着,用她纯真的笑容打破了所谓“世界”的界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