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公安厅信访接待室的角落,墙皮因常年潮湿泛着青灰,一台老旧空调嗡嗡作响,吹出来的风带着股霉味。
一对年迈的夫妇蜷缩在冰冷的塑料椅上,身影在惨白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单薄。
老汉陈友根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双手像枯树皮一样紧紧攥着一份皱巴巴的申诉材料,纸页边缘已经被反复摩挲得卷了毛边,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青筋在瘦削的手背上突兀地凸起。
他的老伴王秀英佝偻着身子,怀里紧紧抱着一个褪色的布包,里面是儿子陈栋的病历和缴费单,她不停地用袖口抹着眼泪,浑浊的眼睛肿得像核桃,每一声啜泣都带着气若游丝的绝望,仿佛下一秒就会支撑不住倒下。
“警官,求求你们,再查查吧……”陈友根往前挪了挪椅子,声音干涩得像是从干裂的河床里挤出来,每一个字都裹着沙砾,“我儿子陈栋,才三十二岁啊,家里的顶梁柱……他就是肾有点不好,体检说肌酐高点,本来吃着药挺稳定的。后来听邻居说‘康安肾病医院’专门治这个,我们就揣着攒了半辈子的积蓄过去了。他们说是什么罕见的‘继发性肾纤维化’,比癌症还凶险,必须做他们独家的‘靶向生物疗法’,一套下来三十多万……我们砸锅卖铁,连老家的房子都抵押了,钱花光了,人……人也没了啊!”
他说着就往地上跪,被接待民警眼疾手快地扶住。
年轻的民警眼眶也有些发红,他从桌上抽了几张纸巾递过去,面露难色地试图安抚:“老人家,您的心情我真的理解,换作是我我也受不了。但医疗纠纷这事儿,得有明确的证据证明医院存在过错。之前卫健委组织专家鉴定过,法院也开过庭,病历上的诊疗记录看,用药和治疗流程都是符合规范的……”
“规范?什么狗屁规范!”王秀英突然像被针扎了一样跳起来,声音尖利得刺破了接待室的沉闷,她抓起布包里的缴费单狠狠摔在桌上,单据散落一地,“他们就是骗钱的!一开始说得天花乱坠,说这个疗法是从美国引进的,包治好,治不好全额退款!后来钱交够了,医生护士的态度就变了,查房都懒得进我们病房!用的药全是自费的,医保一分钱不给报,一瓶小小的药水就要八千块!我儿子做完那治疗,当天就开始发烧,浑身肿得像发面馒头,他们还说这是‘排毒反应’,结果不到一个月就走了!他们……他们就是披着白大褂的吸血鬼!”
类似的场景,在短短一周内,已在省厅信访窗口和市公安局重复上演了多次。
受害者家属来自云省不同地市,有山区的农民,有工厂的工人,还有退休的教师,他们的身份各不相同,诉说的遭遇却惊人地相似:都是因高血压、糖尿病、肾病这类常见病或慢性病,被熟人推荐到“康安医疗集团”下属的专科医院,被诊断出“罕见并发症”,接受了费用极其高昂的“前沿”或“特色”疗法,最终落得人财两空。
更让人窒息的是,所有受害者家属的诉讼,都因“证据不足”或“诊疗符合医疗常规”而败诉。
这些分散的、绝望的哭诉,如同细小的溪流,顺着信访系统的脉络蜿蜒汇聚,最终汇入了省厅经侦总队的线索池,在平静的水面下,激起了一圈不寻常的涟漪。
经侦总队网络犯罪侦查科的办公室里,烟雾几乎要把天花板熏黄。
队长李健靠在办公椅上,眉头拧成一个深深的“川”字,手指夹着的烟卷燃到了尽头也没察觉,烟灰簌簌落在警服裤腿上。
他面前的电脑屏幕亮着,反复播放着一段匿名电话的录音,刺耳的电流声夹杂着经过变声处理的机械音,在封闭的空间里回荡。
“……康安集团,根本不是什么救死扶伤的医院,是吸血的蚂蟥!他们内部有一套完整的套路,先让医生夸大病情,搞虚假诊断,把小病说大,大病说死,然后推荐所谓的‘专利疗法’,其实都是换汤不换药的普通治疗!他们还和医保局的人勾结,骗医保基金,医生开指定的药能拿回扣,比例高达百分之三十!还有他们的新药临床试验,数据全是造假的,用病人当小白鼠!你们去查他们的账,查他们的医院信息系统日志,肯定有猫腻!……”
录音里的声音语速极快,机械音背后藏着压抑不住的愤怒,说到“小白鼠”三个字时,声音明显发颤,带着一丝恐惧。
技术民警小马推了推滑到鼻尖的黑框眼镜,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着:“头儿,这通电话是一周前用一个未实名登记的网络电话拨打的,对方用了五层跳板,追查难度极大。但通话内容提到的几个细节,比如‘HIS系统日志篡改’‘新药临床试验数据造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