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方去,像一群急于回家的候鸟。
陈教授坐在大厅的长椅上,正在给陈景明发消息,让他查长安未央宫遗址近年来的考古新发现。屏幕上弹出一张照片:2023年,考古队员在未央宫前殿遗址的夯土里,发现了一片嵌着铜屑的骨片,骨片上的“安”字,刻痕里还留着一点点金粉,与林薇骨珠里的光同源。
“你看,”陈教授把手机递给林薇,“归藏阵从来没等我们去找它,它一直在等我们看见它。就像这片骨片,在夯土里埋了两千年,只等我们的铲子挖到它的那一刻。”
林薇想起下午在洛河岸边,那些被契刀修复的断骨煞,它们化作新的甲骨层时,上面的“洛水安”三个字,笔画里还带着被水流冲刷的弧度。她突然明白,归藏阵的“归”,从来不是回归过去,而是让过去的记忆在当下扎根;而“藏”,也不是封存,而是让那些记忆像种子一样,能在新的土壤里发芽。
离开博物馆时,老张站在门口送他们,手里还攥着那把手电筒。他说刚才锁展厅时,发现水膜消失的地方,大理石台面上留下了一道极浅的刻痕,像个没写完的“行”字。“你们还会回来吗?”他问,声音里带着点期待,这位守了三十年展厅的老保安,第一次觉得那些沉默的文物里,藏着会呼吸的故事。
“会的。”林薇回头看了一眼博物馆的穹顶,那里的夜灯正亮着,光透过玻璃,在地上投出无数细小的光斑,像散落的甲骨,“等我们从长安回来,它大概会告诉我们更多事。”
车重新驶上连霍高速时,骨珠里的影像又变了。这次是一片夯土,夯土里埋着无数细小的骨签,骨签上的字正顺着夯土的纹路往上爬,爬到地面时,化作了未央宫的宫墙。宫墙的砖缝里,长出了一株小小的玉兰花,花苞上的“续”字,正慢慢变成“行”字。
周砚打开车窗,夜风带着洛河的潮气涌进来,吹起林薇落在肩头的一缕头发。头发掠过骨珠的瞬间,珠内突然传出一阵极轻的声,像是有人在低声念着什么,仔细听,竟是《诗经·小雅》里的句子:“周虽旧邦,其命维新。”
林薇握紧骨珠,珠身的温度顺着血脉流遍全身。她知道,“续”字不是终点,而是起点——就像洛水汇入黄河,黄河奔涌向海,归藏阵的记忆也终将顺着时光的河,流向更远的地方。下一站是长安的夯土,再下一站或许是江南的古井,又或许,是某个此刻正趴在书桌前,对着古籍里的甲骨文字发呆的年轻人的指尖。
车窗外,月光正顺着高速路的护栏往前跑,像一条银色的线,缝接着过去与未来。林薇看着骨珠里那株渐渐绽开的玉兰花,突然想起导师张教授生前常说的一句话:“甲骨会老,但刻在骨头上的字不会死,它们只是在等一个愿意听它们说话的人。”
而现在,她们来了。
展厅里的“续”字已经淡去,但展柜的大理石台面上,那道浅痕还在。老张锁门时,借着月光多看了一眼,发现痕里竟渗出了一点极淡的绿意,像有颗种子正要从里面钻出来。他笑了笑,轻轻带上了展厅的门——他知道,明天太阳升起时,这里的文物们,大概又会有新的故事要讲了。
归藏未已,薪火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