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育良僵直了。
掛断电话的手,在空中停滯了片刻,才缓缓放下。
手机冰冷的触感,要將他指尖的温度全部吸走。
刘开疆的声音还在他耳边迴响。
每一个字都是一颗子弹,击碎了他最后侥倖。
汉东军事戒严。
358军。
这不是警告,这是行动。
他转过头,与季昌明的目光在空中相遇。
不需要言语,两人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情绪——政治终结。
通往审讯室的走廊,明明不长,此刻却像走不到尽头。
高育良的脚步异常沉重,每一步都踩在自己政治生命崩塌的废墟上。
季昌明跟在他身后,脸色煞白,额头上沁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那副老成持重的官场面具,此刻已经裂开了无数道缝隙。
推开审讯室大门的那一刻,两人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里面的空气,冰冷、潮湿,混杂著焦糊的怪味和淡淡的血腥气。
然后,他们看见了沙瑞金。
他被固定在审讯金属椅子上,双手被鋥亮的手銬反锁在扶手上。
他浑身湿透了,剪裁合体的衬衫紧紧贴在身上。
水珠顺著他湿漉漉的头髮滴落,砸在地面的积水上。
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嘴唇乾裂,带著几道血口子。
最触目惊心的,是透过湿透的衬衫隱约可见的,前胸和手臂上几块暗红色的、是电棍烫过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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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张椅子……
高育良瞳孔骤然收缩。
再看旁边散落的电棍和空荡荡的水桶,一切都不言而喻。
先泼水,后上电棍,不是电椅,更胜电椅。
侯亮平!
这个蠢货!
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
他竟然真的敢对一位在任的省委书记动用这种手段!
这不是审讯,这是私刑!
这是谋逆!
高育良感觉寒气从脚底板直衝天灵盖,浑身的血液在这一瞬间被冻结了。
他终於明白,刘开疆电话里那压抑不住的惊惶从何而来。
汉东,闯下了泼天大祸。
358军正在开赴汉东……
这才是真正的雷霆之怒。
站在高育良身侧的季昌明,身体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官场上摸爬滚打几十年的经验和城府,在眼前这场面,被衝击得支离破碎。
他唯一的念头,就是补救。
不,是撇清关係!
“你们……你们在干什么!”
季昌明的声音尖利得变了调,他一个箭步冲了上去,那速度快得不像他这个年纪的人。
他绕到沙瑞金身前,手忙脚乱地要去解那副手銬,仿佛受刑的不是沙瑞金,而是他自己。
他一边笨拙地摆弄著手銬,一边猛地转身,对著墙角站著的侯亮平和陈海厉声喝问:“怎么还上著手銬!你们两个混帐东西,想死吗!”
“快!快给沙书记解开!”
他催促著,是要用这声嘶力竭的表演,来洗刷掉自己可能存在的任何嫌疑。
侯亮平和陈海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咆哮嚇得一个哆嗦,本能地就要上前。
然而,一只湿漉漉的手,抬了起来。
动作很慢。
沙瑞金抬起他被銬住的双手,轻轻拨开了季昌明那双忙乱而虚偽的手。
金属镣銬碰撞,发出一声清脆而刺耳的“咔噠”声,在这死寂的审讯室里,如同惊雷。
季昌明的动作僵住了。
他的手还悬在半空,脸上那副焦急万分的表情也凝固了。
沙瑞金抬起头。
他的目光,穿过湿淋淋的刘海,平静地落在季昌明的脸上。
那目光里没有愤怒,没有怨恨,只有一种洞穿一切的冰冷和……
嘲弄。
“季昌明同志。”
“几个小时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你不是对侯亮平说,『要上点手段』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