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还没彻底倒向赖陆的人立刻站队,而她给出的选择,是死路一条!
这封催命符,偏偏在这个时刻,送到了他的手里!送到了羽柴赖陆大军即将兵临城下的吉田城!
而后“噗通”一声,那名筋疲力尽的信使被带了进来,直接瘫软在地。
池田辉政的目光从檄文上移开,死死盯住那个信使,声音因极致的恐惧和愤怒而嘶哑扭曲:“你……一路过来,多少人见过你?多少人知道你进了吉田城?!”
信使被他的眼神吓得魂飞魄散,结结巴巴道:“一、一路躲藏……但、但进城时,许多、许多足轻都看见了……”
“轰——!”池田辉政只觉得天旋地转。
瞒不住了。赖陆的探子或许早已潜伏在城下町,此刻消息恐怕已经飞向滨松大营。他现在手里拿着这封讨逆檄文,在赖陆看来,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池田辉政,这个断臂的废人,这个本该摇尾乞怜的丧家之犬,竟然暗中接受了大坂的“乱命”,意图“共举义旗”!
“哈……哈哈……” 他忽然发出一连串破碎而绝望的惨笑,笑声在空旷的广间里回荡,显得格外瘆人。老家臣和地上的信使都吓得浑身发抖。
疯了!都疯了!淀殿疯了,这世道也疯了!她们高高在上地发动一场玉石俱焚的战争,却把他这颗早已破碎的棋子,第一个推过了楚河汉界,推向烈火烹油的第一线!
愤怒吗? 有的。对淀殿的愚蠢和自私感到滔天的愤怒。
恐惧吗? 浸透骨髓。对赖陆即将到来的、毫不留情的碾杀感到灭顶的恐惧。
但下一刻,所有这些激烈的情感,都被一种更冰冷、更现实的东西强行压了下去——求生的本能,以及守护池田家名最后一丝血脉的、扭曲的责任感。
不能怒,不能怨,更不能遵从。
他的目光再次落到那檄文上,眼神里只剩下彻底的冰冷和决绝。这不是效忠书,这是催命符,是投名状的反面教材。
他猛地站起身,因为起得太急,身体晃了一下,独臂勉强撑住案几。他对着老家臣,声音低沉而急促,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
“听着。”
“一、立刻将这名信使秘密关押!绝不能让他再见任何人,更不能让他死了!”
“二、你亲自去,将城外我们备好的犒军粮草,再加三成!不,加五成!将库里那批最好的胴丸、太刀,也取出来,作为献礼!”
“三、檄文之事,严禁外传! 有敢议论者,立斩!”
“四、替我……更衣。备马。”
老家臣惊愕抬头:“主公……您这是?”
池田辉政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决然:“我要亲自带着增倍的贡礼,即刻前往滨松大营,面见中纳言殿下。”
他要赶在谣言传到赖陆耳朵里之前,亲自去!
他要当着赖陆的面,将这封檄文亲手奉上!
他要以最谦卑、最彻底的姿态,痛斥淀殿的“狂悖昏聩”,宣誓吉田城对羽柴家的忠诚至死不渝!
这不是投机,这是赎罪,是交保命钱!他要用行动告诉赖陆:我池田辉政早已是您脚下的一条狗,大坂的乱命于我如废纸,我唯一的念头就是效忠您,请您看在我不惜断臂、亲自前来献忠的份上,饶我一命,饶我池田家一命!
他甚至不敢去想赖陆会是什么反应。信任?怀疑?嘲讽?他都只能承受。
他看了一眼那封几乎要被他捏碎的檄文,仿佛那是世界上最肮脏、最致命的毒物。
“快去吧!”他低吼一声,声音里带着最后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在我出发前,我不希望听到任何关于这封檄文的流言!否则,提头来见!”
老家臣连滚爬爬地退下。
广间内再次只剩下池田辉政一人。他缓缓坐回原位,佝偻着背,用仅存的左手,慢慢地将那封皱巴巴的檄文,一下、一下地抚平,叠好。动作僵硬,如同在给自己整理遗书。
然后,他抬起头,望向滨松的方向,目光穿透崭新的纸门,仿佛已经看到了那黑云压城般的军阵,和军阵中那双冷漠的、微微上挑的桃花眼。
他深吸了一口满是生漆味的空气,将这无尽的屈辱、恐惧和绝望,死死地压回了心底最深处,脸上最终只剩下一种认命般的、等待审判的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