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忘朝地上那个奄奄一息的流放者投去怨毒的一眼。
武相没有追击。他站在原地,胸膛微微起伏,显然刚才短暂的交锋也消耗不小。他收起警棍,走到那个倒地的流放者身边,蹲下身检查了一下对方的伤势,从腰间取出一个简陋的医疗包,进行了简单的止血和包扎。
“能起来吗?我送你去外围的临时医疗点。”
他的声音透过面罩,似乎温和了一些。
那个流放者似乎吓坏了,挣扎着点头,在武相的搀扶下,踉踉跄跄地朝着某个方向走去。
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通道拐角,云凌才缓缓从藏身处走出,目光紧紧追随着武相消失的方向,眼神复杂无比。
“武相……”
他低声念出这个名字。
记忆的潮水再次涌来,比之前更加清晰。
他想起来了。
武相。克尔三号警备队第二大队大队长。一个在这个绝望之地,如同异类般存在的男人。
他不是那种冷酷无情、只知镇压的典型警备队员。相反,他似乎还残留着某种……不该属于这里的“责任感”和“同情心”。
在云凌最脆弱、刚被流放至此、几乎要死在某个阴暗角落的时候,是这个男人巡逻时发现了他,给了他一点点干净的水和一句
“想活下去,就记住,在这里,信任比刀子更危险,但也别完全丢掉它。”
在随后的日子里,云凌也曾远远见过他几次。有时是在制止更恶劣的暴行,有时是在试图调解一些微不足道(在这座城市里)的纠纷,更多的时候,是看到他独自一人,穿着那身与周围格格不入的漆黑护甲,沉默地巡逻在肮脏混乱的街道上,背影疲惫而孤独。
他曾听其他一些尚有良知的流放者低声议论过武相,语气中带着一种复杂的敬畏和悲哀。他们说,武相是少数几个还会把“条例”当回事的警备队长,他手下的第二大队,也是整个警备队里纪律相对最“好”的一支。
但也正因为如此,他得罪了很多人,包括城市里某些已经形成势力的黑帮,甚至可能……包括警备队内部一些早已同流合污的同僚。
他们还说,武相曾私下里对信得过的人叹息:
“现在这个世道,每个人都想改变什么,但每个人都改变不了什么。我们想改变这座城市,但我们只有两千多人,面对的是一千万已经彻底麻木或疯狂的‘垃圾’。政府把这里当作丢弃麻烦的垃圾场,却让我们这两千多人,只能充当无能为力的……帮凶。”
语气中的无力、自责与深藏的愤怒,云凌至今还记得。
而云凌更记得的,是这个男人的结局。
就在云凌被一家研究机构带离克尔三号之前不久,他听到了一个消息——武相大队长,在一次试图调查和阻止某伙大型黑帮进行人口贩卖(尤其是针对相对健康的年轻流放者)的行动中,遭遇‘意外’,被‘不明身份的暴徒’袭击身亡。
消息传来时,许多流放者沉默,少数人偷偷红了眼眶,更多人则是麻木。
在这个地方,一个好人的死亡,就像投入血池的一滴清水,连一丝涟漪都激不起。
云凌当时也只是感到一阵冰冷的悲哀,以及对自己未来命运的更深恐惧。他无力改变什么。
但现在……
看着眼前这个虽然疲惫、却依然挺直脊梁、试图在这片污浊中维持一丝微光的黑色身影,再想到他即将到来的、被黑暗吞噬的结局……
一种强烈的不甘和冲动,如同岩浆般在云凌胸中翻涌起来!
在泰拉,他改变了塔露拉和整合运动的初期命运,他救下了切利尼娜,他影响了克里斯滕,他甚至试图去改变特蕾西娅的未来……他弥补了许多遗憾。
那么,在这里,在这个他灵魂最深的创伤之地,在这个他曾经无力到只能旁观悲剧发生的地方……
他是否也能,弥补一点点,关于这个名叫武相的好人的遗憾?
“迩杉珊,”
云凌的声音有些干涩,但眼神却异常明亮,
“我要去和他说话。”
迩杉珊的数据流眼眸转向他,似乎瞬间分析理解了他的意图和情绪波动:
“目标个体:武相。威胁评估:低(对宿主)。行为模式分析:秩序侧,潜在可交流单位。宿主意图:介入该个体命运轨迹?警告,此行为可能引发未知场景反馈,增加脱离难度。”
“我知道。”
云凌深吸一口气,
“但我想试试。就当是……为了过去的我,也为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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