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硬的语气,她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颤动,轻声问道,声音里带着小心翼翼的担忧:“主人,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还是修炼上遇到了难题,让您心烦了?”她的担忧真诚而直接,不含丝毫杂质,像一面镜子,照出了洛川此刻内心的波澜。
这纯粹的关心,像一根最锋利的针,精准无比地刺中了洛川内心最柔软、也最不堪的角落,让他瞬间涌起一股强烈的罪恶感。“没、没什么!”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带着一丝慌乱地否认,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一些,显得有些欲盖弥彰,“只是在想一些……关于后续行程的安排。你……你去帮兰月准备晚餐吧,不用特意管我。”
思月眼中掠过一丝清晰的疑惑,但她天性温顺乖巧,见洛川明显不愿多谈,便压下心中的疑问,乖巧地点了点头:“是,主人。您别太劳神了,注意休息。”她微微躬身,行了一礼,这才转身,迈着轻快的步子离开了树屋,裙摆划过一个安静的弧度,消失在门外的暮色中。
望着思月那纤细背影彻底消失,洛川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般,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后背竟在不知不觉间惊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浸湿了内衫。他无力地靠回冰凉的木质窗框上,抬手用力按压着阵阵刺痛的太阳穴,脸上充满了懊悔、自我厌恶与难以言说的挣扎。
“洛川……你刚才……那个念头……”他低声质问自己,声音沙哑得如同被砂纸磨过,充满了痛苦,“你怎么能……怎么能产生那样……可怕的念头!”
就在思月端着水走进来的那一刻,看着那张与辜月有着微妙相似轮廓的脸庞(尤其是那抿起嘴唇时流露出的倔强),以及她身上那与生俱来、与辜月属性相近的毒系魔法天赋,一个极其可怕、极其自私的念头,如同黑暗中疯狂滋生的毒蔓,猛地、不受控制地窜入了他的脑海——思月,不正是一个现成的、可能非常合适的“容器”吗?
这个念头来得如此突兀,如此邪恶,却又仿佛……早已埋下了种子。
他清晰地忆起最初救下思月的情景。那是在失去辜月后那段行尸走肉、浑噩度日,仿佛整个世界都失去了色彩的黑暗时期。他在渊隙墟市,看到了被关在锈迹斑斑铁笼中、因体内天生无法控制、时而暴走的毒系魔力而备受欺凌、眼神却如同受伤小兽般充满了不甘与绝望的奴隶女孩。那一刻,女孩眼中与辜月如出一辙的、对命运不公的倔强反抗,以及那罕见的、与辜月力量属性隐隐共鸣的毒系天赋,像一道撕裂黑暗的闪电,狠狠击中了他麻木冰冷的心。他几乎是鬼使神差地、花费不小代价买下了她,为她取名“思月”,将对辜月的无尽思念与愧疚,寄托在这个陌生的、连名字都没有的女孩身上。内心深处,一个模糊的、连他自己都不愿去正视、去深究的、阴暗的念头,或许从那一刻起就已悄然埋下:这个女孩……或许在未来某一天,当复活月儿的时机到来时,能成为一个……“备选”?
然而,一路同行,历经生死。从最初的陌生、戒备,到如今的信任、依赖。思月的温柔、善良、坚韧,她的默默付出,她的努力成长,早已深深融入了这个团队的血液之中。她拼命修炼,只为不成为大家的拖累;她细心照料每个人的起居,将琐碎的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在每一次危难时刻,她从不退缩,即使力量微薄,也愿拼尽全力,用她的毒术为大家开辟生路。不知不觉间,她早已不再是那个带着“替代品”影子的、可怜的奴隶女孩,而是成为了团队中不可或缺的一员,成为了洛川认可的、可以托付后背的、值得信赖的伙伴,甚至可以说是……家人般的存在。
“我怎么可以……怎么能为了复活月儿,就想着牺牲思月?”巨大的愧疚感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将洛川淹没。辜月巧笑嫣然的模样和思月纯净关切的眼神在脑中疯狂交织、碰撞,让他痛苦地闭上双眼,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试图用肉体的痛苦来压制灵魂的鞭挞,“用一条无辜的、全心全意信任我、依赖我的生命,去换取另一条生命……这和我誓要消灭的那些视人命如草芥的邪魔,有何区别?!月儿若在天有灵,知道我用这种方式复活她,她……她绝不会原谅我!她只会感到耻辱!”
理智与情感,责任与私欲,守护与牺牲,在他内心展开了一场惨烈无比的战争。对辜月的刻骨思念是燃烧的、足以焚尽一切的烈火,灼烧着他的灵魂;而对思月的愧疚、保护欲以及身为人最基本的道德底线,则是冰冷的、坚不可摧的万年玄冰,死死地阻挡着火焰的蔓延。
他做不到。无论如何也做不到。那道道德的底线,他无法跨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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