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吸一口凉气。
那一页是彻底的空白,中央只用透明胶带,压着一小撮短短的断发,和一张小小的字条。
字条上是她自己的笔迹:“那天我剃了光头,不是为了重生,是为了记住耻辱。”
“林夏!”集团董事长终于按捺不住,猛地一拍桌子,脸色铁青,“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花七位数买你的书,不是让你拿这些垃圾来恶心我们!这东西有任何出版价值吗?!”
林夏缓缓合上册子,抬起眼,目光清冷地扫过在场每一个震怒或错愕的脸。
“我的伤疤不卖,但可以借你看。”她淡然回应,“既然它不具备你们所说的‘出版价值’,”她将册子收回文件袋,“那就让它烂在我的抽屉里好了。”
说完,她转身就走,留下满室的资本家,面面相觑,气得发抖。
李曼得知此事后,气得在驿站里破口大骂了十分钟,骂完却又兴奋地一拍大腿:“夏姐!他们不给出,我们自己展!搞一个‘伤疤巡回展’!”
她的眼睛闪闪发光:“就把你这本册子,还有我们每个人的东西——我那张被退回八次的产假申请单、阿哲被恶意删光所有心血的工作群聊天记录打印稿、陈导孩子写给她的那张‘妈妈你回来我就睡着了’的纸条——全都装进透明的箱子里,送到全国各地的‘野草组织’去,轮流展出!”
“入场不要钱,”她越说越激动,“唯一的门票,是留下一件属于你自己的‘职场遗物’!”
这个疯狂的提议,得到了所有人的一致赞同。
首展当晚,就在江边那间破旧的驿站里。
没有鲜花,没有红毯,只有一个个冰冷的亚克力透明箱,静静地陈列着那些沉默的“罪证”。
来看展的人络绎不绝,他们走得很慢,表情肃穆,像是在参观一座纪念馆。
出口处,一只巨大的回收箱旁,人们默默地放下自己的“门票”。
很快,箱子前的地板上就堆满了东西。
摔碎屏幕的旧手机,磨平了字母的键盘,无数张印着陌生头像的工牌,被捏变形的咖啡杯,甚至有一位中年男人,沉默地走过来,轻轻放上了一小瓶还没开封的速效救心丸。
阿哲在展厅角落架起了一个简易的录音角,话筒前排起了长队。
他轻声对每一个人说:“说出它怎么伤你的。如果不想说,哭一声也行。”
低沉的啜泣,压抑的怒吼,和长时间的沉默,交织成一部无声的交响。
这场看似原始的展览,却引发了惊人的连锁反应。
顾沉舟那边很快传来消息:已有三名参观者,依据展品中暴露出的同款合同漏洞与霸王条款,成功向当地劳动监察部门提起仲裁;某地的工会组织,在参观后深受震动,开始参考现场收集的“遗物清单”,着手修订新版的职工权益保护手册。
顾沉舟顺势而为,联合数位法学界人士,共同发起了一项《创伤证据合法化倡议》,核心主张是:“在特定集体诉讼中,经交叉验证的个人经历物证,可作为描绘系统性伤害的辅助证据。”
在一场线上听证会上,他展示了一组数据:“我们的田野调查显示,当一个人公开说出自己的伤疤,平均能唤醒7.3个仍在沉默的相似经历者。”
最终,一位持开明态度的法官,在判决书中采纳了部分建议,并写下了一段话:“有些伤害虽无形,却不容忽视。法律的光,理应照进每一个沉默的角落。”
展览的最后一站,回到了江边的“还没想好站”。
陈导的摄影机,忠实地记录下闭幕的时刻。
林夏亲手打开巡展路上收集到的最后一个箱子,里面装满了来自全国各地的、陌生人留下的新“遗物”。
她从中拿起一张被汗水浸透、又被反复抚平的泛黄工资条,纸的背面用歪歪扭扭的字写着:“我不识字,但我女儿会念给你听。”
话音刚落,人群中,一个小女孩被妈妈推了出来,她仰着头,用清脆而稚嫩的声音,大声念道:“妈妈说,她每天在车间站十四个小时,站到腰断了,也没有人问她一句。她说,她不是机器。”
全场一片死寂。
林夏缓缓蹲下身,伸出手,轻轻抱住了那个小女孩。
镜头缓缓拉远,驿站斑驳的墙壁上,不知何时贴上了一张新的标语,上面的字迹遒劲有力:“这里不卖故事,只存真相。”
夜风拂过江面,远处,一艘即将远航的货轮拉响了汽笛,鸣声沉闷而悠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