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上的画面很精美,典型的4K画质,柔光滤镜打得像是给苦难镀了一层金边。
广告里的女人穿着虽朴素,妆容却精致得连毛孔都看不见,正抱着纸箱走出写字楼,背景音乐是一首舒缓版的钢琴曲,旋律熟悉得让人心惊——那分明是林夏他们《打工人IPO》的主题旋律,被人改得面目全非,充满了廉价的温情。
片尾字幕缓缓浮现:“致敬每一个不被定义的你”。
阿哲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得飞快,那是他焦躁时的习惯动作。
“致敬?致敬个屁。”他把窗口拉大,指着屏幕右下角的一个特写,“看这个工牌编号,‘No.’,还有这封告别邮件的措辞,‘感谢相遇,不负韶华’……这他妈不是0047号案例李姐的原话吗?连标点符号都没改!”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酸涩的陈皮糖味,那是阿哲刚撕开的包装纸。
林夏盯着那个画面,胃里一阵翻腾。
这不仅仅是抄袭,这是一种更高阶的掠夺。
大厂裁掉了人,还要把人血淋淋的伤口拿来做成漂亮的标本,摆在橱窗里展示他们的“人文关怀”。
“这是在消费我们的痛。”阿哲低声骂了一句,截图的手都在抖,“发群里了。”
淡蓝色的系统提示框像幽灵一样浮在林夏眼前:【叙事盗用动机确认:利用情感共鸣转移公众视线,掩盖该企业近期大规模毁约应届生的舆情风险。
信任度:0%。】
林夏没有急着发火,她转过身,从乱糟糟的文件堆里翻出一张皱巴巴的供应商名片,拨通了一个电话。
几句寒暄后,一份内部的营销预算分配表传到了她的邮箱。
原本用来投电竞赛事的几千万预算,三天前被紧急砍掉,全部砸向了这类“社会价值类内容”。
而那个签约导演,履历表上清一色是大厂的企业文化宣传片,最擅长的就是把996拍成奋斗者的荣光。
“别急着骂街。”林夏关掉邮箱,眼神冷得像块冰,“阿哲,让陈导去联系李姐,要个书面授权,就要‘个人经历被改编’的对比文件。既然他们想讲故事,我们就教教他们什么叫版权。”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办公室里安静得只剩下键盘声和打印机的嗡嗡声。
顾沉舟推门进来的时候,手里拎着两盒还没凉透的生煎包。
他把袋子往桌上一搁,也没问发生了什么,只是扫了一眼屏幕,就转身去冲了一杯速溶咖啡。
“法务那边搞定了。”他在咖啡的热气里推了推眼镜,“直接起诉流程太慢,等开庭热度早过了。我给市场监管局写了份《商业宣传真实性审查建议书》,顺便抄送了广电的网络视听备案平台。”
“这一招有点狠。”阿哲咬着吸管,眼睛亮了。
“还没完。”顾沉舟抿了一口苦得发涩的咖啡,“我在举报附件里埋了个追踪代码。如果他们法务部下载了那个文档,我就知道他们下一步想干嘛。”
不到半小时,屏幕上的红点闪了一下。
顾沉舟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弧度:“果然,定位在他们的法务总监办公室。而且……有趣,他在同步浏览另一家互联网公司的合同,名目是‘创意复用授权’。看来这还是个产业链。”
“既然是产业链,那就得有人来剪断它。”
李曼风风火火地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叠刚打印出来的A4纸。
那是十份授权书,上面按着红手印。
“人都找齐了,没人愿意对着镜头哭。大家都说,与其被他们演成那样,不如自己站出来说句人话。”
当晚八点,黄金时段。
那个快消品牌的广告正在抖音上铺天盖地地推流,满屏都是“感动”、“泪目”的虚假评论。
突然,一股异样的黑白画面切入了信息流。
没有煽情的BGM,没有柔光滤镜。
镜头晃动,像素粗糙,那是手机前置摄像头的直出画面。
第一个出现的,是一个眼角有鱼尾纹的女人,背景是乱糟糟的厨房:“我不是广告里的那个‘重启人生’的女强人。我是李敏,原某厂高级运营,被裁日期2023年11月,补偿金至今被拖欠两万三。我没重启,我在送外卖。”
第二个,是一个穿着睡衣的中年男人,胡子拉碴:“我不是那个笑着拥抱未来的勇士。我是张伟,原技术专家,工号9527。我的房贷还有两百万,我不想要致敬,我只想要我的N+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