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点开那张长图。
是一份《高中思想政治辅助读本(征求意见稿)》的内页扫描件。
标题很红很正——《网络时代的理性表达》。
下面的正文部分,被阿哲用荧光黄高亮了一大段。
“……以‘反击者联盟’为例,该组织在相关部门的积极引导下,通过合法合规的渠道反映诉求,展现了新时代职场人理性维权的素养。最终,涉事企业(文中代称A公司)主动承担社会责任,双方达成和解,实现了个人利益与社会和谐的双赢。”
林夏的手指停在“积极引导”和“主动承担”这几个字上。
屏幕光映在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呼吸沉了一下。
窗外,上海的晚高峰车流汇成一条巨大的红色光带,像极了某种流淌的、无法逆转的巨大动能。
“双赢。”林夏低声念了一遍这个词,声音有点哑。
她想起李曼为了那一纸仲裁书,在寒风里排了七个小时的队,冻得膝盖旧伤复发;想起陈导为了拍到HR私下威胁员工的画面,被保安推搡倒地,镜头碎了一地,手背划开一道三厘米的口子;想起那些深夜里不敢回家的同事,在便利店吃关东煮时掉进汤里的眼泪。
这些血淋淋的、带着土腥气和铁锈味的过程,统统不见了。
只剩下一具干干净净、温顺无害的标本,被刷上一层名为“理性”的亮油,准备摆进神圣的玻璃柜里,教导下一代孩子如何做一个“体面”的受害者。
群消息在疯狂跳动。
阿哲:【我查了原文比对,所有关于‘强制清退’‘系统性歧视’‘恶意诉讼’的字眼全删了。
连那家巨头的名字都变成了‘A公司’。
姐,他们这是要杀人诛心啊。
把我们的牙拔了,把血擦干净,然后告诉所有人,看,这就是听话的好孩子,糖是跪着求来的。】
李曼:【我女儿明年高一。
如果让她在课本上看到这种鬼话,以为她妈当年的拼命就是一场‘被引导’的表演……我宁愿这辈子没赢过。】
林夏把手机扣在桌面上。
【系统提示:历史修正主义风险检出。
对方意图:通过叙事重构,剥夺抗争的主体性。
威胁等级:极高。】
“顾沉舟。”林夏抓起手机,拨通了那个永远秒接的号码,“我要这份教材主编的所有资料,连他幼儿园得过几朵小红花都要。”
“已经在看了。”顾沉舟的声音伴随着清脆的键盘声,“主编王某,退休前是某央企舆情顾问,出过两本关于‘危机管理’的书。他的核心观点很有意思——他认为所有的劳工抗议本质上都是‘非理性集群行为’,需要通过‘降温处理’纳入管理框架。”
“降温?”林夏冷笑一声,那股子狠劲从骨头缝里渗出来,“他想把火种冻成冰雕,也不怕烫坏了手。”
“他这是阳谋。教材审定有流程,我们如果是直接闹,反而坐实了‘非理性’的帽子。”顾沉舟顿了顿,“我正在写《教材事实核查报告》。这一次,我不跟教育局讲情绪,我跟他们讲逻辑,讲证据链,讲每一个被篡改标点符号背后的法律事实。”
“我也没闲着。”阿哲的声音突然插进来,看来顾沉舟拉了三方通话,“我已经做好了那个‘意见征集平台’的脚本。只要是活人,就能发声。他们不是要征求意见吗?那我们就给他们点真正的意见。”
三天后。
林夏坐在镜头前。
没有补光灯,没有精心设计的背景板,身后只有一面斑驳的水泥墙。
她手里拿着那一本打印装订好的“样书”。
直播间人数在两分钟内突破了十万,弹幕却出奇的安静。
所有人都预感到,今天没有任何带货环节。
“有人告诉我,能上教科书是光宗耀祖的事。”林夏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跟老朋友聊天,“他们说,这叫被主流认可。以后大家提起我们,都会说,看,这就是那群‘理性’的人。”
她翻开那一页,指着上面“主动承担社会责任”几个字。
“但这上面没有写,A公司的主动,是在被罚款三个亿、股价跌停两次、全网抵制半个月之后才‘主动’的。”
林夏从兜里摸出一个打火机。
“啪。”
火苗窜起,蓝色的底焰舔舐着纸张的边缘。
“如果所谓的‘理性’,是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