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那三个凶神恶煞的护院,早已如同被抽掉了骨头,双腿发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头死死抵在冰冷的泥地上,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祖…祖父…”张世泽的声音干涩发颤,带着无法抑制的恐惧,他下意识地想要解释,“孙儿…孙儿只是…只是来看看世杰弟弟…”
“看?”张维贤的声音依旧平静,他拄着手杖,缓缓地、一步一步地踏过破碎的门槛,走进了这间充满了污浊空气、血腥味和绝望气息的陋室。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踏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轻微却异常清晰的声响,如同踏在每个人的心尖上。他浑浊却锐利如鹰隼的目光,淡淡地扫过张世泽那身刺眼的宝蓝色锦袍,扫过他腰间价值不菲的玉佩,最终落在他因恐惧而微微颤抖的手指上。
“带着护院,砸开兄弟的房门,”张维贤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珠砸落,“在病重的兄弟床前,纵酒喧哗,口出恶言,还要让下人把他从病榻上拖下来…世泽,你告诉祖父,这就是你英国公府嫡长孙的‘看’法?嗯?”
最后一个“嗯”字,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诮,却让张世泽如遭雷击,浑身猛地一哆嗦,膝盖一软,差点当场跪倒!
“祖父息怒!孙儿…孙儿一时糊涂!是孙儿酒后失德!求祖父责罚!”张世泽再也顾不得颜面,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头磕得咚咚响。他身后的那群少年男女也慌忙跟着跪倒一片,头都不敢抬。
张维贤没有理会他们,他的目光缓缓移动,最终落在了土炕上那个蜷缩的身影上。张世杰烧得脸颊赤红,嘴唇干裂起皮,呼吸灼热而艰难,即使在昏迷中,身体也因寒冷和高烧而微微颤抖着。那床薄薄的破被,根本无法遮掩他瘦骨嶙峋的身体和身上那件破旧不堪的棉袍。
张维贤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蹙了一下。那双平静无波的眼底深处,似乎有什么极其细微的东西,轻轻波动了一下,但转瞬即逝,快得让人无法捕捉。他的目光随即落在了地上挣扎的张福身上,那额头的伤口还在流血,嘴角的血沫尚未干涸,枯槁的脸上布满了痛苦和绝望。
“张福。”张维贤的声音依旧平静,听不出喜怒。
“老…老奴在!”张福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强忍着剧痛,挣扎着想要爬起来行礼。
“不必动了。”张维贤微微抬手止住了他,目光转向跪在地上抖成一团的张世泽,声音平淡无波,却带着千钧重压,“世泽。”
“孙…孙儿在!”张世泽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你房里的管事刘有财,”张维贤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秤砣砸下,“负责府里日常采买。近半年来,账目混乱,多有不清不实之处。明日卯时之前,把他经手的所有账册,连同他的人,一并送到前院账房。你,亲自送过去。若有半点差池纰漏…”他顿了顿,目光如冰冷的刀锋,在张世泽惨白的脸上扫过,“自己去祠堂领家法。听明白了?”
轰!
张世泽只觉得脑袋里又是一声炸雷!刘有财!账目!祖父怎么会突然查这个?!他房里的开销奢靡,很大一部分就是靠刘有财在采买上做手脚才勉强维持的!这要是被查出来…张世泽瞬间汗如浆下,脸色由白转青,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比刚才被祖父撞破行凶还要恐惧百倍!这不仅仅是丢脸,这是要动他的钱袋子,甚至可能牵连到母亲刘氏!
“明…明白了!孙儿…孙儿遵命!”张世泽的声音带着哭腔,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磕头如捣蒜。
“带着你的人,滚出去。”张维贤的声音依旧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在驱赶一群惹人厌烦的苍蝇,“禁足一月,抄写《朱子家训》百遍。抄不完,不准踏出院门一步。”
“是!是!孙儿告退!孙儿告退!”张世泽如蒙大赦,哪里还敢有半点停留,连滚带爬地从地上起来,看也不敢看张维贤一眼,如同丧家之犬般,带着同样吓得魂飞魄散的那群少年男女和三个瘫软的护院,跌跌撞撞地冲出了这间让他刻骨铭心的陋室,狼狈地消失在风雪呼啸的夜色里。
陋室内,瞬间恢复了死寂。只剩下风雪从破碎的门洞灌入的呜咽,张福粗重痛苦的喘息,以及张世杰灼热艰难的呼吸声。
张维贤没有立刻离开。他拄着手杖,静静地站在陋室中央,昏黄的灯光将他佝偻的身影拉得很长。他再次将目光投向土炕上那个昏迷的庶孙,眼神复杂难明。有审视,有探究,有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