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忠仆张福诉衷(4 / 5)

又或者,是别的什么?

他的目光在张世杰烧得赤红的脸上停留了许久,然后缓缓移开,扫过这间破败、冰冷、散发着霉味和血腥味的屋子,扫过墙角那堆劣质潮湿的碎炭,扫过桌上那个豁口的粗瓷碗,扫过地上那个沾满污泥、被张福用油纸仔细包裹起来的蓝布药包…

最终,他的视线落在了那个被张福刚才挣扎时撞到、滚落在炕沿边的小小旧算盘上。算盘很旧,木架开裂,算珠磨得光滑。

张维贤的目光在那算盘上停留了片刻,那双阅尽世事的眼睛里,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言喻的光芒。快得如同错觉。

他没有说话。没有询问张福的伤势,没有吩咐人请大夫,甚至没有再多看张世杰一眼。

他只是静静地站了一会儿,仿佛在感受着这陋室里刺骨的寒冷和绝望的气息。然后,他拄着手杖,缓缓地转过身,步履依旧沉稳,一步一步,踏过冰冷的地面,踏过破碎的门板,重新走入了门外呼啸的风雪之中。那苍老的、略显佝偻的背影,很快就被无边的黑暗和风雪吞没,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有那根紫檀木手杖点在地面上发出的轻微“笃、笃”声,似乎还在冰冷的空气中残留着微弱的回响,带着一种沉重的、令人窒息的余韵。

陋室内,死一般的寂静重新笼罩。刺骨的寒风从破碎的门洞灌入,卷起地上的灰尘和污雪。

“咳咳…咳咳咳…”

土炕上,张世杰在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中,猛地睁开了眼睛!那双因高烧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没有丝毫的迷茫和虚弱,只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惊悸和一种近乎燃烧的、冰冷的清醒!

刚才发生的一切,那嚣张的砸门声,张世泽刻毒的辱骂,护院逼近的魔爪,张福绝望的嘶鸣…还有最后关头,那个平静苍老、却带着无形重压的声音…所有的声音,所有的画面,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烙印在他混乱灼热的意识深处!即使在昏迷的深渊边缘,他也“听”到了!那巨大的屈辱和濒死的恐惧,如同最猛烈的催化剂,竟将他从高烧的混沌中强行拉回了一丝清明!

“少…少爷!”张福挣扎着,连滚带爬地扑到炕边,看着张世杰那双亮得吓人的眼睛,老泪纵横,声音嘶哑哽咽,“您…您醒了!国公爷…国公爷他…他刚才…”

“我…知道…”张世杰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灼热的痛楚,他艰难地转动眼珠,目光死死地盯着门口那一片被风雪肆虐的黑暗,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穿透那黑暗,看清那个刚刚离去的老人的背影和他深不可测的心思。

刘有财!账目!张维贤临走前那看似随意、实则精准的一击,如同惊雷在他混乱的脑海中炸响!

祖父不是来救他的!绝不是!他是来…敲打张世泽的!是来查账的!是来清理门户、整顿府务的!而他张世杰,这个卑微的庶孙,不过是在这权力倾轧的棋盘上,一枚恰好出现在那里的、可以用来敲山震虎的棋子!一枚…可以试探张世泽一房底线、甚至用来撕开府库贪墨口子的…棋子!

一股冰冷的寒意,比窗外的风雪更甚,瞬间浸透了张世杰的骨髓。没有亲情,没有怜悯,只有赤裸裸的利用和算计!这就是英国公府!这就是他嫡亲的祖父!

巨大的屈辱和愤怒如同岩浆般在胸中翻涌,几乎要将他焚烧殆尽!但随之而来的,却是一种更加冰冷、更加清醒的认知——棋子?好!那就做一枚最有用的棋子!一枚让执棋者…都舍不得轻易丢弃的棋子!

“福…福伯…”张世杰强行压下喉咙里的腥甜和翻涌的情绪,目光转向满脸血污、形容枯槁的老仆,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急迫和力量,“扶…扶我起来…快!把你…把你这些年…看到的…听到的…府里的…外面的…所有事…所有能用的…都告诉我!现在!马上!”

机会!祖父递过来的刀,已经悬在了刘有财、悬在了张世泽一房的头顶!他必须在刀落下之前,找到最致命的位置!他需要信息!需要能撬动整个局面的关键信息!张福这个在底层挣扎了几十年的老仆,就是一座尚未发掘的宝藏!

张福看着少爷眼中那燃烧的火焰,那不再是绝望的死灰,而是一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疯狂和决绝!他心头猛地一热,巨大的悲愤和忠诚瞬间压倒了身体的剧痛和虚弱!

“少爷!老奴…老奴说!”他挣扎着坐直身体,用袖子狠狠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和泪水,浑浊的老眼爆发出一种豁出去的光芒,如同即将燃尽的烛火,拼尽全力也要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