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王承恩夜访英国公(1 / 4)

紫禁城的夜,深得如同化不开的浓墨。寒风在重重宫阙的飞檐斗拱间穿梭呜咽,如同无数冤魂的低泣。乾清宫的暖阁内,却依旧灯火通明,暖意融融。上好的金丝炭在巨大的鎏金珐琅火盆里无声燃烧,散发出融融暖意,与外面刺骨的寒冷形成两个世界。

崇祯帝朱由检并未安寝。他穿着一身明黄色的常服,坐在宽大的紫檀木御案后,案上堆积如山的奏疏几乎将他瘦削的身影淹没。烛光跳跃,映照着他苍白而疲惫的脸庞。眼窝深陷,布满了血丝,眉宇间凝结着一股化不开的焦虑和戾气。他手里拿着一份奏疏,薄薄的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

“废物!都是废物!”崇祯猛地将手中的奏疏狠狠摔在御案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奏疏散开,赫然是陕西巡抚孙传庭的急报,言及流寇复炽,官军剿抚失利,请求朝廷速拨粮饷。

“偌大个朝廷!养兵百万!竟连区区流寇都剿不灭!每年耗费粮饷无数,都喂了狗吗?!”崇祯的声音带着一种神经质的尖锐,在空旷的暖阁里回荡,震得旁边侍立的小太监浑身一哆嗦,头垂得更低。

他烦躁地站起身,在铺着厚厚波斯地毯的暖阁里来回踱步。明黄色的袍角带起一阵风,吹得烛火摇曳不定,将他焦虑的身影投射在墙壁上,如同困兽。辽东建奴虎视眈眈,关内流寇此起彼伏,国库空虚,党争不休…千头万绪,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将他越缠越紧,几乎窒息。

“王承恩!”崇祯猛地停住脚步,声音嘶哑地低吼。

“老奴在。”一个穿着绛紫色蟒袍、面容清癯、眼神沉静如水的太监如同影子般,悄无声息地从暖阁角落的阴影里趋步上前,躬身应道。正是司礼监秉笔太监,崇祯最信任的心腹——王承恩。

崇祯喘着粗气,指着御案上堆积如山的奏疏,胸膛剧烈起伏:“你看看!看看这些!不是要钱!就是要粮!要么就是推诿塞责!要么就是互相攻讦!就没有一件让朕省心的!就没有一个能为朕分忧的能臣干吏吗?!”

王承恩垂手侍立,眼观鼻,鼻观心,声音平和听不出波澜:“陛下息怒,龙体要紧。天下事繁杂,非一日之寒,亦非一日可解。陛下宵衣旰食,励精图治,臣民感佩…”

“感佩?!”崇祯猛地打断他,发出一声近乎凄厉的冷笑,“他们感佩朕?!他们只感佩朕口袋里的银子!只想着怎么掏空国库,怎么中饱私囊!”他如同被抽干了力气般,颓然坐回御座,手指用力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声音疲惫而绝望,“王伴伴…朕…朕觉得好累…”

王承恩抬起眼皮,飞快地瞥了一眼崇祯那苍白憔悴、写满无助与暴戾交织的脸庞,心中无声地叹息。这位少年登基、一心想要挽狂澜于既倒的君王,已经被这沉重的江山压得喘不过气,被无尽的猜忌和失望折磨得近乎偏执。

“陛下…”王承恩的声音放得更轻缓,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引导,“老奴今日…倒是听了一桩京营的‘趣闻’…”

“京营?”崇祯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射出锐利而充满怀疑的光芒,“那帮只知道吃空饷、喝兵血的蠹虫,还能有什么‘趣闻’?莫非又是哪个勋贵子弟闹出了争风吃醋、打架斗殴的丑事?”

“倒也不是丑事。”王承恩微微躬身,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仿佛只是闲谈般的表情,“是英国公府上,那位庶出的孙儿,叫…张世杰的,如今在京营左哨当个总旗。”

“张世杰?”崇祯眉头微皱,似乎在记忆中搜索这个名字,“张维贤的那个庶孙?朕有点印象…前些日子,是不是他剿了‘一阵风’王五?献俘营门那次?”

“陛下好记性,正是此人。”王承恩点头,“这‘趣闻’就出在他身上。听说…这位张总旗,剿匪立功后,非但没消停,反而在其左哨搞起了‘练兵’。”

“练兵?”崇祯眼中闪过一丝异色,身体微微前倾,“他一个总旗,练什么兵?”

“动静可不小。”王承恩的声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玩味,“汰弱留强,裁撤空额;实饷安家,直达士卒;严明军纪,重则斩首;每日操练,队列、火铳、搏杀…还煞有介事地给京营指挥使马如龙上了道奏疏,请求专断操练、赏罚之权,美其名曰‘整饬京营积弊,强兵御侮’。”他顿了顿,仿佛不经意地补充了一句,“听说…勋贵圈子里,对此颇有微词,说他僭越妄为,收买军心,不知天高地厚。”

“汰弱留强?实饷安家?专断之权?”崇祯喃喃重复着这几个词,眼中的光芒越来越亮,如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