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虫,是废铁还是好钢,得等它凉透了,用锤子说话。”
等待,是世界上最磨人的东西。
尤其是在巨大的希望面前。
从傍晚到深夜,再到第二天黎明。
整个乱石岗,竟没有一个人离开。
工人们,战士们,还有闻讯赶来的丁伟和孔捷的部下,黑压压的一片,就这么静静地守着。
没人说话,只有篝火燃烧的“噼啪”声。
当第一缕晨曦,照亮了那些已经完全冷却、呈现出青黑色金属光泽的铁锭时。
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滞了。
王德胜走了出来。
他脱掉了外衣,赤着古铜色的上身,那一身腱子肉,在晨光下,宛如铁铸。
他身后,一个徒弟,恭恭敬敬地捧着他那把祖传的八十斤大铁锤。
他走到最大的一块铁锭前。
伸出手,轻轻地,像抚摸情人一样,在那冰冷的铁锭上摩挲着。
然后,他直起身,接过了那柄大锤。
他没有立刻动手,而是闭上了眼睛,整个人如同一尊雕塑。
李云龙紧张得手心全是汗,他小声问旁边的林毅:“他这是干啥?跳大神呢?”
“他在听。”林毅平静地说,“听铁的声音。”
李云龙听得云里雾里,但也不敢再出声打扰。
终于,王德胜的眼睛,猛地睁开!
那眼神,锐利如刀!
“起!”
他一声暴喝,那柄八十斤的大铁锤,在他手中,竟像一根稻草般被轻松举过头顶!
腰背发力,力由地起,通过脊椎,传到手臂!
“嗨——!”
伴随着一声裂石穿云的暴喝,那柄带着万钧之力的铁锤,划破空气,发出了尖锐的呼啸,狠狠地,砸向了那块静静躺在地上的铁锭!
“哐——!!!!”
一声前所未有的、震耳欲聋的巨响,在山谷间轰然炸开!
火星四溅!
所有人的心脏,都随着这一声巨响,狠狠地抽搐了一下。
李云龙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他怕。
他怕看到那铁锭,被一锤子砸得四分五裂,变成一堆没用的废铁。
那将砸碎的,不仅仅是一块铁,而是整个第四军分区,整个晋西北铁三角,所有人的希望!
寂静。
锤声过后,是一片死寂。
李云龙颤抖着,缓缓睁开了一条眼缝。
他看到,王德胜还保持着挥锤的姿势,如同一尊凝固的化石。
而他面前……
那块铁锭,完好无损!
在被铁锤砸中的地方,只有一个浅浅的、泛着白光的印子!
“没……没碎?”李云龙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没碎!”丁伟的声音里,也带着一丝无法压抑的激动。
“好钢!是好钢啊!”一个老铁匠,突然扯着嗓子,嚎啕大哭起来。
王德胜扔掉了手里的锤子,他快步走到铁锭前,伸出那只比树皮还粗糙的手,在那浅浅的锤印上,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
他哭了。
这个跟铁疙瘩打了一辈子交道、流汗不流泪的铁血汉子,此刻,哭得像个三百斤的孩子。
他一边哭,一边笑,嘴里含糊不清地念叨着:
“没裂……真的没裂……”
“这韧劲……这成色……”
“老天爷啊……俺王德胜,打了四十年铁,今天,才算是……才算是见到了真正的钢啊!”
他猛地转过身,冲着林毅的方向,“扑通”一声,结结实实地,跪了下去。
这一次,林毅没有去扶。
他知道,这一跪,王德胜跪的不是他林毅,而是跪给了他穷尽一生所追求的,那个名为“技术”的,至高无上的“道”。
李云龙看着眼前这激动人心的一幕,眼眶也有些发热。
他走过去,重重地拍了拍林毅的肩膀,咧开大嘴,露出一口白牙。
“林老弟,哥哥我,服了!是心服口服!”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那股子熟悉的无赖劲儿又上来了,“既然这钢炼出来了,那咱们之前说好的事……”
“独立团全团换装,什么时候能兑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