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卡尺递给王德胜。
“王师傅,验验货。”
王德胜的手有点哆嗦。
他接过卡尺,卡住轴体,眯着那双老眼,凑到光亮处仔细看了半天。
然后,他整个人僵住了。
那个读数,精准得让他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瞎了。
严丝合缝。
不多一分,不少一厘。
就算是把太原兵工厂里最好的德国造车床搬来,恐怕也就这水平了。
“这……这……”
王德胜抬起头,看着林毅那双沾满油污的手,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
这还是人手吗?
“手艺不错。”林毅甩了甩手上的铁屑,语气平淡,“王师傅,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咱们现在没有洋设备,但这双手,就是咱们的设备。”
他指了指地上那一堆零件。
“装起来吧。让大伙儿看看,这‘奇技淫巧’,到底能不能吐出金豆子。”
有了这一根主轴做核心,剩下的组装工作就顺畅多了。
虽然还是得靠手工打磨配合,但在林毅的现场指导下,那些原本互相较劲的零件,终于开始像老战友一样,咬合在了一起。
两个小时后。
一台看起来有些怪模怪样、甚至可以说有点丑陋的机器,立在了车间中央。
它只有半人高,黑乎乎的铁架子上,顶着一个漏斗状的进料口,
旁边,是一个巨大的手摇轮盘,那是用来提供动力的。
“就这玩意儿?”
刘猴子围着机器转了两圈,拿手敲了敲,“看着跟村口磨豆腐的石磨也没啥两样嘛。”
王德胜虽然被刚才那一手给震住了,但心里还是打鼓。
他把自己那个用了半辈子的紫铜小锤拿了出来,放在一边,那是他平日里敲铜皮造底火用的家伙事。
“首长,真要试?”王德胜问。
“试。”林毅点头。
他从怀里掏出一卷早就准备好的、压得薄薄的黄铜皮。
那是他把从鬼子那里缴获的几发炮弹壳,让战士们连夜熔了,又用锤子一点点敲平延展出来的。
“二柱子,去摇把手。”林毅吩咐。
二柱子撸起袖子,抓住了那个大轮盘的把手。
“使点劲,匀着点。”
“好嘞!”
二柱子嘿了一声,腰马合一,轮盘开始缓缓转动。
“咔嚓……咔嚓……”
机器内部发出了一阵生涩的金属撞击声。
那是齿轮在咬合,连杆在推动冲头。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这堆破铜烂铁,要是散了架,那笑话可就闹大了。
林毅站在进料口旁,看准时机,将那卷黄铜皮,送进了导槽。
下一秒。
怪兽,苏醒了。
“哒哒哒哒哒哒——!”
原本生涩的咔嚓声,瞬间变成了一连串密集得如同爆豆般的脆响!
那声音太快了,快得让人根本数不清个数!
只见那进料口的铜皮,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鬼怪给生吞了进去,嗖嗖地往里钻。
而在下方的出料口,一幕让在场所有人都终生难忘的景象出现了。
金色的雨。
无数个只有指甲盖大小、亮闪闪的铜制小碗——那是子弹的底火杯——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又像是天上下的金雨,哗啦啦地喷涌而出!
它们撞击在
那声音连成一片,好听得像是过年时的喜乐。
“停!”
林毅喊了一声。
二柱子赶紧松手,那轮盘惯性地又转了好几圈才停下。
车间里,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那个铁簸箕里,还在微微颤动的回音。
王德胜张着大嘴,下巴差点砸到脚面上。
他呆呆地看着那个铁簸箕。
那里头,已经堆起了一个小小的金色山包。
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
也就是喘几口气的功夫?
他哆哆嗦嗦地走过去,蹲下身,伸手抓起一把还带着余温的底火杯。
每一个,都圆润光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