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线长这个位置,他会怎么样?
他会立刻变回那条在流水线旁挣扎、连多吃一口饭都要精打细算、随时可能因为一次失误而万劫不复的狗!
他会失去那半小时宝贵的休息,失去那高出50%的、能让他偶尔在超市挺直腰板的时薪,失去那一点点可怜的、凌驾于他人之上的优越感!
他不能失去这些!他宁愿头上再挨一下,也不能失去线长的身份!
这种深入骨髓的恐惧,让他面对汹涌的人群时,色厉内荏,外强中干。
他的威胁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因为,他们是在用沉默和站立,争夺一种比钱更根本的东西——尊严,或者仅仅是喘息的权力。
“罚钱?”人群中,一个沙哑的声音带着讥讽响起,“老子账户里就剩几个子儿,你扣啊!有本事全扣光!看看扣光之后,谁还给你当牛做马!”
顷刻间,十多人围住了陈昊,开始拳打脚踢,陈昊捂着脑袋,蜷缩身体,尽量让受伤最小化。
“一个个造反了是吧!!!”
这声音蕴含着极大的威压,甚至盖过了机器的轰鸣,瞬间将所有的喧哗和打斗声压了下去。
围着陈昊拳打脚踢的玩家们动作猛地一僵,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
他们脸上的疯狂和愤怒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源自本能的恐惧。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停下手,惊慌地望向声音来源。
只见车间主任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那里,他脸色铁青,眼神阴鸷得能滴出水来。
“看来是上个月的惩罚,没让你们怕!”车间主任冷声开口,语气中的威胁如同实质的冰锥,试图再次用恐惧冻结刚刚燃起的反抗之火。
然而,这一次,那些站出来的玩家却没有像之前那般,在威压下瑟瑟发抖地低下头。
那个瘦小的男玩家,虽然脸色依旧苍白,身体也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但他却强迫自己挺直了脊梁,迎着车间主任冰冷的目光,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和一种破釜沉舟的冷静:
“是他先骂我的!”他抬手指向刚刚被扶起来、满头是血的陈昊,“他装什么装?大家都是玩家,都是从外面被扔进这个鬼地方的!凭什么他当了线长,就能把我们当狗一样呼来喝去?!”
这话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其他玩家心中的枷锁。
“没错!大家都是牛马,谁比谁高贵?!”
“完成任务是应该的,但他凭什么侮辱人?!”
“我们只是想要一点基本的尊重!”
七嘴八舌的声音响起,虽然杂乱,却汇聚成一股清晰的诉求。
他们反抗的,不仅仅是陈昊个人,更是这种“玩家欺压玩家”的扭曲制度,是工厂刻意营造出来的、践踏他们尊严的环境。
车间主任显然没料到会是这样的回应。
他习惯了用惩罚和恐惧来解决问题,当对方不再仅仅因为恐惧而屈服时,他那一套就显得有些失灵了。
他的脸色更加阴沉,眼神锐利地扫过带头说话的瘦小玩家。
“规矩就是规矩!”车间主任试图重新掌控话语权,“线长负责管理生产线,有权纠正你们的错误!顶撞线长,就是破坏生产秩序!”
“纠正错误可以!但不是用侮辱的方式!”瘦小玩家据理力争,他或许知道自己可能没有好下场,但在被拖走之前,他要把这口憋了太久的恶气吐出来,“如果他好好说,我会不听吗?他张口就是‘废物’、‘滚蛋’,这算什么纠正?!这分明就是拿着鸡毛当令箭,在找存在感!”
“你不服,那就受着,工号27,罚你三百恐怖币,顶撞线长,再罚你三百,顶撞我,现在所有人给我滚回自己的工位!”
车间主任的声音如同冰冷的铁锤,砸碎了刚刚凝聚起来的一点反抗气势。
六百恐怖币!这几乎是普通玩家不吃不喝干满三天的全部收入!这个惩罚,重到足以让任何人胆寒。
那瘦小玩家心头剧震,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但最终,他还是把所有的愤怒和不甘硬生生咽了回去,低下头,默默地、脚步沉重地回到了自己的工位。
绝对的权力面前,个人的抗争显得如此渺小。
其他玩家见状,也如同被霜打的茄子,刚刚升腾起来的那点勇气瞬间消散,一个个灰溜溜地回到自己的位置,重新变成了流水线上麻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