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为什么不救我们……”

“是你……是你动了地脉……”

“还我命来……”

“诅咒你……诅咒你道途断绝,永世孤独……”

无数怨毒的呓语如同潮水般涌入许青山的脑海,与他内心因承负而生的巨大愧疚感里应外合,疯狂地冲击着他的道心。他体内的灵力开始剧烈紊乱,暗金丹上的光芒明灭不定,那被他初步炼化的阴寒死气竟有反噬的迹象!

“不……不是这样的……”许青山意识开始模糊,痛苦地抱住头颅。沼魇编织的幻境,完美地击中了他内心最脆弱、最不敢直面之处。那份对阿芷的亏欠,对溪畔村无辜者的罪孽,在此刻被无限放大,几乎要将他拖入永恒的沉沦与自我否定。

就在他的意识即将被那片怨恨与愧疚的黑暗彻底吞噬时,一点微光,在他识海深处顽强地亮起。

那不是强大的力量,也不是玄妙的道法,而是……一段记忆。是黑山村民递来的干饼,是枯焰川孩童触碰水汽时眼中的惊喜,是寂魂沼边缘采蕈人恢复清明的一丝眼神,是这一路走来,那些被他以“承负”之力间接帮助过的、平凡的、挣扎求生的面孔。是他们给予他的那一点点微薄的、却无比真实的温暖与感激。

这些微小的光点,汇聚成一道细流,艰难地穿透了沼魇制造的黑暗帷幕。

“承负……不仅是业债……”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他近乎停滞的思维,“亦是……归处……”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的迷茫与痛苦被一种极致的沉静所取代。他不再试图去辩解,去否认幻境中的指控,而是主动放开身心,去拥抱那份无尽的愧疚与痛苦!

他引导着体内那枚暗金丹,不再抵抗外界涌来的怨念与死寂,也不再压制内心翻腾的业力,反而以自身道基为引,将这一切——沼魇的侵蚀、厉魄残留的战怨、阿芷的悲苦、溪畔村的毁灭、以及这一路所见的凡尘苦难——统统纳入其中!

“轰——!!”

他丹田内仿佛开天辟地般剧震!那枚暗金丹承受着难以想象的压力,表面瞬间布满了更多的裂纹,灰黑、暗红、乃至一丝枯焰川的火毒之色在其中疯狂流转、碰撞,似乎下一刻就要彻底崩碎!

然而,就在这极限的临界点,那一路走来,被他以自身方式“化解”、所积累的与山川地脉、与生民愿力的微弱联系,如同百川归海般,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融入那即将破碎的金丹之中!

黑山的坚韧,枯焰川的焦渴与那一丝地脉水精的生机,寂魂沼边缘那一缕被唤醒的平和……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力量,在此刻成了维系平衡的关键砝码!

破碎与重塑在同时发生!

暗金丹并没有彻底崩碎,而是在那无穷的负面力量冲击和微弱的正面联系维系下,发生了本质的蜕变!它变得更加深邃、内敛,所有的纹路都消失了,颜色化为一种纯粹的、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的“幽暗”。它不再散发光芒,反而像是一个微型的黑洞,静静地悬浮在丹田中央,散发着一种包容万物、承载一切的沉重气息。

而外界,那恐怖的沼魇幻境,如同被投入烈火的冰雪,瞬间消融瓦解。漆黑的寂灭之潭恢复了死寂,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许青山站在原地,闭着双眼,感受着体内那枚“新生”的金丹。它不再有明确的属性划分,既蕴含着无尽的死寂、病苦、怨念,也沉淀着大地的厚重、生民的愿力、以及他自身坚定不移的救赎之心。

他缓缓睁开眼,目光平静地望向寂灭之潭中央的那片黑色岩石。他能感觉到,他与阿芷、与溪畔村的那份核心因果,虽然依旧沉重,却不再是无形的枷锁,而是化为了他道基的一部分,成为了他力量与领悟的源泉。

他一步踏出,脚下漆黑的潭水自动分开,形成一条通往中央岩石的小路。他走到岩石上,盘膝坐下。这一次,他不是来承受,也不是来化解,而是来……沟通,来整合。

神识沉入那枚幽暗金丹,与这片承载了他部分业债的寂灭之潭,与这方天地间沉淀的“终末”法则,进行着无声的交流。

时间再次失去意义。

当他再次起身时,寂灭之潭依旧死寂,但他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同了。他伸手,从黑色岩石上,摄取了一缕精纯至极的、代表着“终结”与“寂灭”本源的黑色气息,融入金丹之中。这不是掠夺,更像是一种认可,一种交换。

他转身,沿着来路返回。步伐依旧缓慢,却带着一种踏破虚空的沉稳。所过之处,浓郁的瘴气无声分开,污浊的淤泥变得坚实,仿佛整片寂魂沼都在为他让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