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神将独对千军指,都督沥血退雄兵(4 / 5)

伤亡——阵亡二十七,重伤六十八。”

“刻名。”张辽道,“第四层城砖背。刻错,抹掉重刻。灵堂里再添两盏油灯——不是为照亮,是让他们看得见我们还活着。”

他走到北门女墙下,抬头看倒挂着的断钲舌与江东残旗。雨珠沿着断口一点一点滴下,落在城砖上,像一行行短促的字。张辽把刀背轻轻抵在断舌上,抵出一声短促的“咚”。那声音像告诉他:对面的“神话”不是天写的,是人敲出来的。人能敲,人能止。

“将军。”火眼旗又来,“风——北。再北半寸。”

“好。”张辽答。他心里的那根弦并没有松,反而更紧了一寸,紧到他能听见兵器在雨后冷里微微收缩时发出的细小声响——像许多只虻在石下振翅。“传令:午后休半更,晚前整械。西便门活门仍不出,鼓仍不作,木梆慢一拍,但不中江歌;弩手轮值夜半换一次,净水手不停。若江东夜扰,照‘灰线’先擂,再砂,再弩。”

“诺!”

午后,江东歌声又起,断句更狠,像一把钝锉在人的耳骨上来回拉。合肥城上木梆仍一声一声,像一个老农在雨后重种地,把泥一锄一锄翻起来,翻到心里那块最硬的地方,翻出一点点亮。风越北,云越浅,夕阳的胭脂就在云缝里被风一刮,刮成一道细长的红线,贴在水面上。水像一张被人平整过的青布。

黄昏前,江东小扰一阵,没有攻,只在壕外轻轻敲钲三下,像提醒你夜里还会来。周瑜立在舷边,面色温润,眼底却沉,指背上的两点红已干,扇骨合得更紧。他望着城上的那道不动的剪影,心里极轻极轻地叹一声:此人可友可敌,可惜站在对岸。站在对岸,那便得想尽办法把他“磨”成一块石,磨成一块最圆、最滑、最无刃的石。

“阿蒙,”他淡淡道,“明日若风仍北,撤二十里,改水路旁扼守,弃攻为缠。雄兵不可折。江东将来要取长江,不在此日。今日便当让此人一个‘成名’——名既成,亦可成祸。让他名走得更快些。名走得快,步就会重,重则迟。迟,便是我的刀。”

吕蒙一顿,随即抱拳:“谨受教。”

甘宁倚桅,双刀未入鞘,笑得像雨后的狼:“都督,您总在棋上留两手。我记着。”

“记着便好。”周瑜转身入舱,背影俊美而冷静。舱门掩上,雨丝外面的灯被风吹得一闪一闪,像水面上鱼腹翻起的一道道白光。他在舱里轻轻咳了一声,掌心又见一线红,他把手握紧,喃喃:“沥血……退兵。”

这四个字里,“退兵”的“退”,他发音极轻,轻得像把一个人拖回水边,让他气息还能续。

夜里,江东并不大扰,只在壕外两处唱“江歌”,以歌代鼓,以慢破稳。更夫的梆子仍在敲,敲出两个字,敲着敲着,城里越来越多人会跟着在心里跟着那节拍轻轻念:稳住。北门灵堂里那两盏新添的油灯被风吹得偏向一侧,光斜着照在刻名的砖背上,名字像在光里浮了一浮,又沉下去,沉得踏实。张辽巡到灵堂时,轻轻把油灯掰正了一寸,丁点火苗回正。然后他把刀横在灵案前,把刃侧从每一个新名字上划过一次,把今日的雨、风、石灰、歌与人的呼吸,一寸一寸压进冷钢里。

“主公。”他在心里说,不高,也不低,就像说“风又北了”一样淡,“我今日以一身临梯头,独对千军。江东都督咳血退雄兵。合肥……还在。”

他起身,去北门,抬眼看倒挂的断旗与断舌。北风从旗面下穿过,旗发出一种空空的回响,像两条被切断的声带在风里想发声却发不出。那声音让人的背骨发冷,又让人的心口发热——冷的是对手的意志,热的是自己的血。

副将悄悄道:“将军,今日您那一脚,膝怕是淤了。”

张辽低头看一眼,甲内衬上果然沁出一点暗红。他抬起脚在城砖上轻轻点两下:“石比肉硬。肉要学石。”他顿了顿,又笑,“不过石不会长,肉会。你去给那小子加一勺粥,他午间只喝了半碗。”

“诺。”副将笑着转身,笑里却有水。

北风再紧一线。壕外歌声渐远,木梆仍敲,敲进夜里,又敲进人的骨头里。张辽把盔更压下一寸,鞘口还留着半寸光。他没有合上。他要这半寸在夜里也明着——让自己看见,让江东看见。让所有人知道:只要这半寸还亮,城就还在。

他沿着女墙慢慢走了一圈,把每一处堞口、每一块湿毡、每一只砂盆、每一根绳钩、每一把弩机都看过一遍。雨在他盔檐上一点点滑,像一个老友一边走一边在跟你说话。它说的还是那两个字:稳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