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他咽下最后一口窝窝头,然后道:“先生所言,不过是生存之道。”
沈夫子抬起头,眼神锐利了起来:“若人只知温饱,与禽兽何异?”
“老夫方才所见,那些孩童习字,非是求知,只为口腹之欲。”
“圣人云:君子谋道不谋食。先生此举,是将圣贤文字贬为换食筹码,此乃断其慧根,毁其心性,何谈教化?””
“说得好。”李胜甚至带头鼓起了掌。
那掌声在食堂里显得格外突兀,吓得几个正喝汤的人差点呛着。
“君子谋道不谋食。”李胜重复了一遍这句话,语气里带着一丝玩味。
“那敢问夫子,若这君子三天没吃饭,这道,他还谋得动吗?”
“这……”沈夫子一时语塞。
“夫子觉得他们为鸡腿读书是亵渎。”李胜站起身,走到那张桌子旁。
那几个孩子吓得赶紧站起来,那个小男孩更是把刚写好的“人”字挡在身后,生怕被收回去。
李胜摸了摸那个男孩的寸头,手感有些扎手。
“但夫子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不给这个鸡腿,他们这辈子可能连自己名字怎么写都不知道。”
李胜转过身,目光直直地盯着沈夫子,“夫子所谓的教化,是高高在上,只有吃饱了饭的少爷小姐才能去碰的阳春白雪。”
“而我的教化,是先让他们活得像个人。”
“活得像个人……”沈夫子喃喃重复着这几个字。
“对,像个人。”李胜加重了语气。
“夫子刚才看那个‘人’字,觉得写得歪歪扭扭,觉得是为了鸡腿写的就脏了。”
“但在我看来,那个字比任何书法大家写的都要好。”
“因为那是他在知道自己不用挨饿,不用为了活下去而放弃尊严之后,写下的第一笔。”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这也是夫子读过的书吧?”李胜突然掉了一句文。
“我不指望他们现在就能成圣成贤,我只希望等下次有人想骗他们去当炮灰,想拿张废纸换走他们的地,或者想让他们下跪的时候,他们能认得出那上面的字,能算得清那个账,能挺直腰杆说个‘不’字。”
“让他们有能力保护自己的饭碗,这就叫开启民智。”
“让他们知道在这个世界上,除了那个给他们饭吃的老爷,还有道理可讲,这就叫教化。”
李胜走回沈夫子面前,看着那张因为震惊而显得有些呆滞的老脸。
“夫子,先把这地基打牢了,再去搞上面的雕梁画栋吧。否则也不过是建在沙滩上的蜃楼,风一吹就什么都没了。”
食堂里一片死寂,只有那个小男孩怯生生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仙人叔叔……那我的字写好了,鸡腿还有吗?”
“有。”李胜看向赵老三,然后打了个响指。
赵老三立刻心领神会,跑去窗口端了一个冒着油光的大鸡腿,直接塞到了那个孩子手里。
沈夫子看着那个孩子捧着鸡腿,脸上露出那种只有在这个年纪才会有的纯粹笑容。
在那一瞬间,他坚守了几十年的某些东西,发出了一声不易察觉的碎裂声。
他想起自己那个被战乱毁掉的书院,想起那些四散奔逃的学生,想起自己在空荡荡的讲堂上对着空气讲圣人典籍时的那种绝望。
那时候如果有谁能给他的学生一个鸡腿……哪怕是为了这个鸡腿背诵一段经义……
他突然觉得,这个“泥腿子”乡主的那番歪理,竟然让他无从反驳。
沈夫子没有再说话,他默默地对着李胜深施一礼。
这一礼,比刚才那一下要深得多,也要慢得多。
就在这时,食堂外传来了一阵沉闷的轰鸣声。
那不是雷声,而是大量车轮碾过压实的路面时发出的震动。
紧接着,是整齐的马蹄声和金属甲片碰撞的脆响。
食堂里的人纷纷涌向窗边。
透过窗户,可以看到一支庞大的车队正在缓缓驶入幸福乡的中心广场。
最前面的十几辆大车上堆满了贴着官府封条的箱子,每一辆车的车辙都压得很深,显然里面的东西分量不轻。
为首的一匹枣红马上,端坐着一位身穿布衣的文士,但气质却是无比凌厉。
而在他身侧,是满身煞气的陈屠。
是张景焕和陈屠回来了,他们的归来瞬间就夺走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李胜看了一眼还在发愣的沈夫子:“夫子若是不嫌弃,就在这里住一段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