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快地在数字键上摁下几个短促的号码——“喂?……警察吗?”
他苍老沙哑的声音刻意提高了一些,听起来甚至带着一丝底层小市民特有的张惶和焦急,“西河路老社区……我诊所里!
有个女娃娃高烧昏迷……对对!
神志不清……咳得像要断了气!
你们赶快来!
快啊!
救命要紧!
……对对,西河路九号巷尾!”
话筒用力挂回机座的声音在寂静的小诊所里显得格外响亮清晰。
我紧紧抱着小蝶的手臂,指尖几乎要嵌入自己另一手的皮肤。
我抬头看向李医生。
惨淡的顶灯光线里,浑浊的老花镜片反射出一片模糊的光块,遮盖了他所有的眼神。
诊所小窗外,那浮动的车灯光影,无声无息地、缓慢地流淌向了更远的黑暗里。
车声彻底消失。
巷子深处恢复了死寂,只有远处城市深处传来模糊不清的嗡鸣。
不知过了多久,尖锐的、真正的警笛呼啸划破黑夜,由远及近,红蓝灯光穿过诊所狭窄的门窗缝隙,将墙面染上了一种诡异而流动的警示颜色。
警笛声如同宣告。
这声长鸣刺耳而尖利,撕碎了巷尾沉滞的寂静,也无情地割开了覆盖在我们身上那层薄薄的安全幻影。
红蓝交错的光线如同冰冷鞭子抽打着诊所内狭窄空间每一寸墙壁和地面。
我下意识地将小蝶更深地藏进怀中。
她的脸颊贴在我冰冷的胸膛上,身体滚烫得像包裹在烈火里的瓷器,那热度足以灼穿我的衣物,烙在我的心上。
刚才李医生按下的报警电话像一道撕裂夜空的闪电,短暂震慑了黑暗中的窥视者,却把另一股更庞大的国家机器引到了门口——他们是救援者,还是这场血液争夺棋局里另一重冷硬的执子之手?
刺眼的强光手电光束穿透了小诊所玻璃门上的磨砂格挡,光影剧烈摇晃,如同搜寻猎物的探照灯。
模糊的人影伴随着严厉的呵斥:“开门!
里面的人出来!”
诊所的门板在这粗暴的敲击中出沉闷痛苦的震动,积年的灰尘簌簌从门框缝隙震落。
李医生佝偻枯瘦的身影在柜台后慢腾腾地、一步一蹭地挪动。
老化的、吱呀作响的合页如同生锈骨头摩擦着,当门被打开一条缝隙时,一股带着寒夜凉意的风猛地灌进来,驱散了室内的消毒水气味。
两名身穿藏蓝色制服的警察站在门外昏暗的光线里。
一个年轻些的板着脸,目光锐利如鹰隼般扫视着诊所内部每个角落;站在后面的中年警察面容冷硬疲惫,一只手习惯性地搭在腰间挂具上。
“就你们三个?”
年轻警察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冷峻和命令意味,“那个烧的?”
光束不客气地指向我怀中被阴影笼罩、正出难受嘤咛的小蝶,那光将蜷缩的一小团身影瞬间暴露无遗。
“对不住对不住……刚报了警。”
李医生赶紧侧过身子,抬起枯瘦的手朝我们这边指,“是这……女娃烧得实在厉害,神志不清……我看不行才报的警……”
他干瘪的嘴唇翕动着,声音颤得更厉害了,“我这小地方条件差,实在怕出事担不起啊警察同志……你们来得快!
快!”
中年警察的眉头锁紧,审视的目光在小蝶潮红昏沉、虚弱蜷缩的脸上停留片刻——那并非作伪的惨淡病容显然触动了他职业面具下的某根神经。
他朝年轻警员偏了偏下巴,声音低沉却不容置疑:“联系最近的急救中心。”
年轻警员略有不甘地瞥了我们一眼,掏出对讲机开始急促呼叫。
很快,刺耳的救护车鸣笛由远及近,几名医护人员带着担架和急救包迅冲了进来。
他们的动作专业而高效,测量体温、检查瞳孔、指尖血氧夹……小蝶似乎被这些触碰惊扰,出一声微弱的、如同被掐断了喉咙的呜咽,如同受了惊吓的小动物拼命往我怀里更深地蜷缩进去。
我僵硬的身体如同冻住的石雕,任由他们从我怀里接过她柔软滚烫的身体。
她的额角擦过我的下巴,留下一瞬的灼热烙印。
救护车门在红光闪耀中重重关闭,将那张苍白小脸的最后一丝剪影彻底隔绝在那冷酷钢铁之后。
中年警察的目光转向我:“你,监护人?带着身份证件跟我们回一趟所里。
孩子高烧的原因我们要登记备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