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罢官何异?
她不再看混乱的场面,目光扫过下方那些还跪着、但已面无人色、瑟瑟发抖的官员,语气森然:
“还有谁,要学吴清源、郑柏,以‘死谏’要挟朝廷,阻挠新政?不妨站出来,本宫一并成全!”
鸦雀无声。方才还群情激愤的官员们,此刻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鸡鸭,噤若寒蝉。几个胆小的,甚至悄悄往后缩了缩身子。
沈如晦缓缓起身,立于御阶之巅,玄色身影如同俯瞰众生的神只,又似孤绝的悬崖:
“女官科举,乃陛下与本宫共同裁定之国策,已昭告天下。取中之女子,凭才学入选,依制授官,天经地义!自即日起,吏部依拟定官职,为七位女官办理任职文书,三日内到任。各该衙署主官,需妥善安排,不得歧视刁难,若有违逆,以抗旨论处!”
她顿了顿,声音愈发冰冷:
“今日之事,本宫记下了。新政乃强国富民之策,凡忠心为国者,自当勠力推行。若有阳奉阴违、暗中阻挠、甚至结党对抗者,无论身份地位,吴清源、郑柏便是前车之鉴!退朝!”
说罢,她不再看任何人,转身,扶着阿檀的手,一步步走向殿后。玄色朝服曳地,珠玉摇曳,背影挺直如松,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孤峭与疲惫。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屏风之后,死寂的太极殿中,才仿佛重新被注入空气。百官面面相觑,无人敢大声说话,沉默地、迅速地退朝离去。许多人脸上犹带着惊魂未定的神色。
这一日,女官制度,以两位官员下狱、一位阁老“荣养”、数十名官员胆寒退让为代价,被沈如晦以雷霆万钧之势,强行推行了下去。
阻碍暂时扫清了。但所有人都知道,经此一役,沈如晦与朝中守旧派、礼法卫道士之间的矛盾,已从暗流汹涌,彻底变成了公开的、难以弥合的裂痕。仇恨的种子已然深埋,只待合适的土壤与时机,便会破土而出,滋长蔓延。
文华阁内,沈如晦卸去沉重的朝服冠冕,只着素白中衣,长发披散,靠在软榻上,闭目不语。方才朝堂上的锋芒毕露、杀伐决断,此刻只剩下深重的倦意。
阿檀默默点上一炉安神香,又端来温热的参汤。
许久,沈如晦才低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沙哑:
“阿檀,本宫今日……是否太过酷烈?”
阿檀垂目:“娘娘,是他们逼人太甚。若不强硬,新政寸步难行。”
“是啊……逼人太甚。”沈如晦睁开眼,望着屋顶繁复的藻井彩画,“本宫走的这条路,注定要踏碎无数‘理所当然’。今日是女官,明日或许是别的什么……这满朝文武,天下世家,有多少双眼睛在看着,有多少颗心在恨着……”
她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轻得几乎听不见:
“可开弓没有回头箭。母亲,您看着女儿……女儿没有退路。”
窗外,秋日的阳光明亮却已不显燥热,透过窗棂,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那光影之中,有坚定,有疲惫,有孤独,也有一种一往无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决绝。
南疆的隐患,北狄的威胁,太后的阴谋,朝堂的对抗……重重险阻,如群山环绕。
但她只能,也必须,继续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