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缓靠向椅背,指尖无意识地在光滑的紫檀扶手上轻轻敲击。那节奏起初有些紊乱,但很快便稳定下来,变得规律而深沉,一如她此刻急速运转的思绪。
难怪那密信能如此隐秘地送入宫中。有土司的势力网络作为掩护,有被渗透的边境驻军提供便利,甚至可能利用了某些不为人知的走私通道……萧珣虽身在囹圄,手却已然伸了出来。
南疆……那里山高林密,朝廷控制本就薄弱,土司各自为政,只认实力和利益。萧珣曾是亲王,掌过兵权,即便败落,其身份、其见识、其可能许诺的利益,对那些桀骜不驯的土司头人而言,依然有着不小的吸引力。更何况,新政推行,朝廷对地方的管控加强,清丈田亩、改土归流等措施,早已触及了这些土司的切身利益。萧珣的出现,恰恰成了他们一个绝佳的、可以抱团取暖甚至待价而沽的“奇货”!
“黑石峒……岩豹……”沈如晦低声重复这个名字,眼中寒光闪烁,“本宫记得,去岁兵部曾有奏报,黑石峒因争夺水源,与邻近的白苗寨冲突,死伤数十人,地方官调解不力。朝廷当时忙于北境防务与新政,只下旨申饬,未及深究。”
灰隼立刻补充道:“正是。岩豹此人,性情彪悍,贪婪好斗,在黑水河一带势力最大,且素来对朝廷法令阳奉阴违。其辖地多山少田,但盛产木材、药材,亦有小规模铁矿。若其全力支持萧珣,提供人力、物资乃至藏身之地,威胁不可小觑。”
沈如晦沉默片刻,忽然问道:“江南那边,资金异常流动的追查,可有新的线索指向南疆?”
灰隼略一沉吟:“回娘娘,江南资金流转隐蔽,直接证据仍难获取。但综合这几日密报,顾、卫等家提取的大笔现银,最终都流向了其在湖广、黔中一带的联号商铺或地下钱庄。而湖广、黔中,与南疆澜州,商贸往来一向频繁,尤其是药材、山货、私盐……甚至,私铁。”
一条若隐若现的线索,似乎被串联了起来。江南世家的怨望与资金,南疆土司的势力与需求,流放地萧珣这个凝聚点……他们之间,是否已经通过某种隐秘的渠道,形成了某种危险的同盟?
沈如晦站起身,走到那幅巨大的疆域图前。她的目光越过中原腹地,越过长江天堑,落在那片用淡赭色标注的、地形复杂的西南边陲。澜州,像一颗潜伏在帝国版图西南角的、不太起眼却可能化脓的暗疮。
“心腹之患……”她喃喃自语。
阿檀忍不住上前一步,忧心忡忡:“娘娘,萧珣竟能与土司勾结至此,若任其发展,恐成大祸。是否……是否要请旨,增派大军,入南疆清剿?或是以雷霆手段,将萧珣秘密……”
她做了一个割喉的手势。
沈如晦摇了摇头,目光依旧停留在地图上:
“不妥。其一,南疆地形复杂,气候恶劣,大军贸然深入,补给困难,易遭伏击,且可能迫使各土司团结一致对抗朝廷,正中萧珣下怀。其二,萧珣眼下并无公然叛乱之举,朝廷若以大军压境或暗杀手段对付一个流放犯人,师出无名,反落人口实,恐令天下议论,寒了那些表面归顺的世家之心,也给了北狄、太后可乘之机。”
她转过身,眸中光芒沉静而锐利,已有了决断:
“此事,须外松内紧,防患于未然。”
她走回书案后,铺开一张空白的旨意用笺,提笔蘸墨,一边快速书写,一边沉声下令:
“灰隼,传本宫密令给暗卫。其一,继续潜伏,重点查清萧珣与各土司之间具体的约定内容、物资输送的详细渠道、以及澜州驻军中被渗透的具体人员和程度。不必打草惊蛇,但务必拿到确凿证据。”
“其二,让他设法接触黑石峒岩豹的对手,比如那个白苗寨,或附近其他与岩豹有隙的土司。适当透露朝廷对岩豹勾结流放逆犯的不满,或许……可以许以些好处,分化瓦解。”
灰隼凝神记下:“属下明白。暗卫精通南疆数种土语,此事或可为之。”
沈如晦点头,笔下不停,继续道:
“阿檀,研磨,准备正式诏令用印。”
阿檀连忙上前。沈如晦换了一张带有明黄底纹、规格更高的诏书用纸,笔走龙蛇:
“苏瑾。”
一直侍立在阁外阴影处、随时听候调遣的苏瑾应声而入,甲胄轻响,抱拳行礼:“臣在。”
沈如晦将刚刚写好的那份密令吹干墨迹,装入一个普通信函,用火漆封好,递给灰隼:“立刻发出。”
然后,她看向苏瑾,目光沉稳而信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