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鹤堂的脚步钉在原地,望着那空荡荡的、只剩下白茫茫雨帘的门外,一股巨大的悔意和冰冷的恐慌攫住了他。那背影里的决绝,哪里是“试出来”的欢喜?那分明是……彻底熄灭的死灰。
雨水无情地冲刷着青石板路,顾星雨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泥泞中奔跑,冰凉的雨水顺着她的发梢、脸颊、脖颈肆意流淌,浸透单薄的衣衫,紧贴在皮肤上,刺骨的寒意却远不及心口那片被生生撕裂的荒芜。
她跑得那样急,那样不顾一切,仿佛身后有择人而噬的猛兽在追赶。终于,在一处废弃戏台残破的飞檐下,她耗尽了最后一丝气力,背靠着冰冷潮湿、布满青苔的砖墙,身体不受控制地沿着粗糙的墙面滑落,重重跌坐在泥水里。
冰冷的湿意透过薄薄的衣料直刺骨髓,她却浑然不觉。脸颊上纵横流淌的,早已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她紧紧抱着膝盖,将脸深深埋进臂弯,瘦削的肩膀在滂沱的雨声中剧烈地、无声地耸动着。整个世界只剩下喧嚣冰冷的雨声,和她胸腔里那颗被反复碾碎、再也无法拼凑完整的心脏。
孟鹤堂替筱春披上外衫时那专注而温柔的侧影,如同烧红的烙铁,一遍遍烫在她眼前。她闭上眼,徒劳地想驱散那画面,却只换来更深的绝望。
不知过了多久,雨势渐歇,只剩下零星的雨滴从残破的瓦檐滴落,敲在积水的青砖上,发出单调空洞的“嗒、嗒”声。顾星雨抬起头,脸上泪痕狼藉,被雨水冲刷得一片冰凉。她扶着冰冷的墙壁,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湿透的衣衫沉重地贴在身上。她像个失去魂魄的木偶,拖着灌了铅的双腿,一步一步,朝着戏园子后台的方向挪去。那里是她的栖身之所,也是她此刻唯一能去的地方。她需要拿点东西,一些能暂时麻痹这无边无际痛楚的东西。
回到后台时,里面只剩下几个值夜的杂役,正围着炭盆小声闲聊。灯光昏黄,空气里还残留着油彩和食物的混合气味。孟鹤堂和他的师兄弟们竟然都在,围坐在角落那张方桌旁,炭盆里跳跃的火光映着他们神色各异的脸。烧饼和周九良低声交谈着什么,栾云平端着茶缸,目光若有所思。
孟鹤堂则背对着门口,微垂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背影绷得紧紧的,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焦灼和疲惫。
顾星雨的出现像一颗石子投入死水。
杂役们噤了声,惊讶地看着她浑身湿透、失魂落魄的样子。桌边的几个人也闻声齐齐看了过来。孟鹤堂猛地转过身,当他的目光触及她苍白如纸、被雨水和泪水浸透的脸庞时,瞳孔骤然紧缩,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几乎停止了跳动。他下意识地站起身,喉结滚动了一下,那句在心底盘旋了一路的“对不起”几乎要冲破喉咙。
然而,顾星雨却像是根本没看见他们,或者说,她的目光穿透了他们,投向一片虚无。她径直走向自己那个堆在墙角的旧藤箱,动作机械地打开。箱子里除了几件洗得发白的旧衣,还有两个深褐色的粗陶瓶子,上面贴着褪色的红纸标签——是两瓶极烈的烧刀子。她拿出酒瓶,紧紧抱在怀里,仿佛那是溺水之人唯一的浮木。湿透的发丝贴在脸颊上,水珠顺着她尖俏的下颌不断滴落,在地板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她抱着酒瓶,转身就往外走,脚步虚浮踉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
“星雨!”孟鹤堂再也无法忍耐,几个箭步冲到她面前,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她的去路。他的声音干涩发紧,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你去哪儿?你…你淋成这样,会病的!” 他看着她怀中那两瓶烈酒,心头的不安和恐惧疯狂滋长。
顾星雨终于停下了脚步,缓缓地、极慢地抬起头。她的目光空洞地聚焦在孟鹤堂脸上,仿佛过了很久,才终于认出眼前的人是谁。那双曾盛满星辰和笑意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荒凉和一种近乎死寂的疲惫。浓密的眼睫上还挂着细小的水珠,轻轻一颤,便滚落下来,混着脸上未干的雨水,滑过冰冷苍白的脸颊。
烧饼也凑了过来,语气急切又带着点劝慰:“顾姑娘,你这是干嘛呀?多大的事儿值得淋雨糟践自己身子骨?孟哥他…” 他想说孟鹤堂其实心里有你,这不过是试探,可话到嘴边,看着顾星雨那死水般的眼神,竟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周九良也皱紧了眉头,镜片后的目光充满探究和担忧:“顾姑娘,有话好好说。是不是我们…或者孟哥哪里做得不妥,让你委屈了?”
委屈?这两个字像针一样,轻轻刺破了顾星雨心口那层麻木的硬壳。一股尖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