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僵,随即像是被抽掉了所有骨头,彻底瘫软下去。冰冷的、湿透的衣衫紧贴着他温热的胸膛。她死死抓住他大褂的前襟,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将脸深深埋进他的肩窝,压抑了太久的恐惧、委屈、绝望和那深不见底的自卑,如同开闸的洪水,化作汹涌的、无声的恸哭。她的身体在他怀中剧烈地起伏、颤抖,泪水迅速浸湿了他肩头的布料,滚烫一片。
孟鹤堂的心被她的眼泪烫得生疼。他紧紧抱着她,一只手用力地环住她单薄的背脊,另一只手轻轻拍抚着她湿漉漉的后脑,下巴抵着她冰冷的发顶,声音低沉沙哑,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后怕:“别怕…星雨,别怕…我在…我在…” 他感受着怀中人那几乎要碎裂般的颤抖,巨大的怜惜几乎要将他淹没。师兄弟们也终于从最初的极度震惊中缓过神来,面面相觑,脸上都带着难以置信的复杂表情,但看到孟鹤堂紧紧抱住她的姿态,那份因“万宝阁”而升起的本能戒备和恐惧,终究是被眼前的景象冲淡了许多。
后台里只剩下炭火偶尔的噼啪声和顾星雨压抑到极致的、断断续续的呜咽。
过了许久,久到顾星雨的颤抖渐渐平复了一些,只剩下细微的抽噎,孟鹤堂才微微松开些许怀抱,低头凝视着她哭得红肿不堪的眼睛。他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拭去她脸颊上冰冷的泪痕,动作小心翼翼,仿佛触碰一件稀世易碎的珍宝。他放低了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安抚人心的温和力量,轻声问:
“星雨,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加入万宝阁?”
这个问题,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顾星雨刻意尘封的记忆之门。那些被她强行锁在心底最黑暗角落的画面,带着腐朽的腥气,排山倒海般汹涌而出。她身体再次不受控制地剧烈一颤,刚刚止住的眼泪又汹涌而出。她死死咬住下唇,用力到几乎渗血,似乎在抗拒着那可怕的回忆。最终,在孟鹤堂那双盛满了痛惜、理解和无声支撑的眼眸注视下,她所有的防线彻底崩溃了。
她的目光失去了焦点,空洞地投向虚空中的某一点,仿佛穿透了后台斑驳的墙壁,回到了那个冰冷刺骨、充满腐臭气味的冬日黄昏。声音轻飘飘的,带着一种灵魂被抽离般的麻木,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水里捞出来:
“他们……想让他们的大女儿和小儿子……安全。” 她顿了顿,牙齿咯咯打颤,吸了一口气,才艰难地挤出后面的话,“把我……卖给了万宝阁。” 短短一句话,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身体再次软了下去。
孟鹤堂的心猛地一沉,一股冰冷的怒意瞬间攥紧了他:“你父母吗?” 他的声音低沉得可怕。
顾星雨在他怀里,极其缓慢、极其沉重地点了一下头。这个简单的动作,仿佛承载着千斤的重量。她的眼神空洞绝望,如同两口枯井。无需再多言,仅仅这两个字——“父母”,一个点头,便已勾勒出一幅血淋淋的、被至亲推入深渊的绝望图景。为了保全另外两个孩子,他们亲手将中间这个女儿,推进了万宝阁那吃人不吐骨头的魔窟!
巨大的愤怒和心痛如同岩浆在孟鹤堂胸中翻涌灼烧。他无法想象,是怎样的父母能做出如此禽兽不如的行径!他只能更紧地抱住怀里这具冰冷颤抖的身体,仿佛要将自己的力量和温度全部传递给她,驱散那深入骨髓的寒意。师兄弟们也全都沉默了,烧饼愤怒地一拳砸在旁边的柱子上,周九良摘下眼镜,用力揉了揉发红的眼角,栾云平长长地、沉重地叹息了一声。后台里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悲愤和压抑。
不知又过了多久,顾星雨像是终于从那段可怕的回忆中挣脱出来,或者说,是某种更强烈的念头支撑着她。她缓缓地、坚决地从孟鹤堂温暖的怀抱里挣脱出来。脸上的泪痕未干,但那双红肿的眼睛里,却燃起一种近乎决绝的火焰,一种破釜沉舟的平静。她弯腰,重新捡起地上那两瓶被遗忘的烧刀子,紧紧抱在怀里,像是抱着最后的武器。
“我得……走了。”她的声音异常平静,甚至平静得有些诡异。
孟鹤堂心头一跳,立刻抓住她冰凉的手腕:“你去哪儿?我陪你!”
顾星雨却轻轻但坚定地挣脱了他的手。她抬起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一眼,包含了太多复杂的情绪——诀别?不舍?感激?还有一丝尘埃落定后的解脱。她没有回答,只是抱着酒瓶,转身,一步一步,异常坚定却又异常虚浮地,再次走进了外面那尚未完全停歇的、冰冷的夜雨之中。
孟鹤堂想追,却被栾云平按住了肩膀。老成持重的师哥对他摇了摇头,目光凝重地看着顾星雨消失在雨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