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看了一眼。烛光中的皇帝蜷缩在龙椅上,身影单薄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这个末世帝王,这个他曾经在史书上读过无数次的名字,此刻就坐在那里,困守在深宫之中,守着日渐虚幻的皇权。
而他,将走向更广阔的天地。
十日后,河套平原,三岔口工地。
时值正月末,漠南的寒风依旧凛冽,但黄河已经解冻,浑浊的河水裹挟着冰凌滚滚东去。放眼望去,茫茫原野上,无数人影如蚂蚁般在河道两岸忙碌。
这里是“河套总干渠”的起点。按照规划,将从黄河开口,引水入渠,然后通过三级支渠网络,覆盖整个前套平原,灌溉预计三百万亩耕地。
张世杰披着大氅,站在一处高坡上。身边跟着北庭都护府长史周文韬、工部派驻河套的水利郎中陈启新,还有十几名蒙古台吉——他们都是归附部落的首领,被请来观摩水利工程。
“国公爷请看,”陈启新指着下方热火朝天的工地,“此处开河口宽十丈,深两丈,设闸门三道。旱时引水,汛时闭闸,可保渠道安全。下游每五里设分水闸,按屯田区域分配水量……”
这位四十多岁的水利官员口若悬河,眼中闪着兴奋的光。他在工部坐了十几年冷板凳,空有治水之志却无处施展。直到英国公推行北疆开发,他才被调来河套,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陈郎中,”一位蒙古台吉忍不住插话,“这渠挖得这么深,要是塌了怎么办?我们草原上,可没挖过这么大的沟。”
说话的是科尔沁部的巴特尔台吉,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壮汉。他的话代表了在场大多数蒙古贵族的疑虑——游牧民族逐水草而居,对固定的大型水利工程既陌生又担忧。
陈启新笑道:“台吉放心。渠道边坡采用‘三七收分’,即高一丈,底宽七尺,顶宽三尺,稳如磐石。关键地段还会用青砖衬砌,永不塌陷。”
巴特尔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转而看向张世杰:“国公爷,您说的那个‘蒙屯’,到底怎么个弄法?我们蒙古人祖祖辈辈放牧,现在要学着种地……这,这不是丢了祖宗的本事吗?”
这话引起了其他台吉的共鸣,纷纷附和。
张世杰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指着远处一片已经初具雏形的定居点:“诸位看到那边了吗?”
众人望去。在干渠旁的一片高地上,整齐地排列着上百座土坯房,房前屋后用篱笆圈出小院。一些蒙古妇人正在院里晾晒肉干,孩子们追跑嬉戏。更远处,是用木栅栏围起的畜圈,牛羊在里面悠闲地嚼着干草。
“那是试点蒙屯。”张世杰缓缓道,“每户牧民,可分得房屋一座,院地两亩,草场五十亩。两亩院地可种菜、种粮,五十亩草场可放牧。夏季水草丰美时,依旧可以赶着牲畜去远处游牧;冬季则回到定居点,院地里收的粮草可作补充,房屋可御风寒。”
他转身看向众台吉:“这不是要你们放弃放牧,是要你们在放牧之外,多一条活路。诸位想想,去岁白灾,冻死牲畜多少?若是有定居点,有储粮,有暖屋,还会死那么多人畜吗?”
台吉们沉默了。去年冬天的白灾,几乎每个部落都损失惨重。冻死的牛羊数以万计,一些贫困牧户甚至全家饿死冻死。那是游牧生活永远无法摆脱的噩梦。
“可是……”另一个台吉犹豫道,“定居下来,就要交税吧?还要服徭役?”
“蒙屯三年不征粮税。”张世杰斩钉截铁,“只需按市价将多余牛羊卖给边市,或换取茶盐布匹。至于徭役,北庭都护府雇佣民夫兴修水利,都是付工钱的。若愿参与,一日可得三十文,管两顿饭。”
三十文!台吉们眼睛亮了。在边市,三十文能换三斤茶砖,或者一尺好布。对一个普通牧民来说,这是不小的收入。
“那……汉民呢?”巴特尔又问,“我听说来了很多汉民,他们种的地,会不会占了我们的草场?”
这个问题更加敏感。汉蒙矛盾,是北疆治理最大的隐患。
张世杰示意周文韬回答。
周文韬上前一步,展开一幅地图:“诸位请看,这是河套屯田规划图。黄色区域是军屯,由边军耕种,所产粮食充作军粮;绿色区域是民屯,招募内地汉民垦荒,每户分田五十亩,三年后开始纳税;蓝色区域是蒙屯,就是刚才国公爷所说的模式。”
他指着图上颜色分明的区块:“三者界限分明,互不侵占。且蒙屯区域多在优质草场附近,汉民屯田多在宜耕荒地。都护府会派专人勘界立碑,若有纠纷,可至都